秦雅,原名上官雅。
这个名字在我的童年、少年、乃至青年时期都频繁出现,于在下的成长历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与普通家庭中“严父慈母”亦或是“慈父严母”的角色分配不同,我的父母都相当的随和。比起那个亦师亦友的老爸,老妈则是一个完全的享乐主义者。她完全不担心自己无度的宠爱会让我妄尊自大,也不觉得漫无目的的人生有什么可耻。
她从来不会因为我犯错而大发雷霆,最多不过是威胁我,如若再犯就让我随她姓——虽然对于当时尚且年幼的我来说,顶着“上官酒黎”这中二的名字去学校就像下火海一样令人难以接受。
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了。
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都是年轻、快乐的象征。是将自己这段资源富足的、短暂而有限的人生尽情利用,尽情消费的管理大师。
这种印象直到我升入初中,在某天、因一个我完全记不得的契机,踏入老妈那座有一座房子大小的“衣柜”中为止。
她比普通女性更注重自己的外表,并且再此所使用的开销,哪怕以秦家人的眼光也达到了铺张浪费的水准。她会乐此不疲的去尝试各种风格的衣着,但当时、我发现有一个柜子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被打开,上面甚至落了不少尘。
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推开了门。
当然,里面并没有跑出上面妖魔鬼怪,也不存在什么住在柜子里的仙人。那里面是一些戏服,以及一些老照片。虽然已经褪色了,但仍然能看出来,那就是我的母亲。
但是,有些照片实在颇有既视感,像极了那些不时在网上能找到的老电影中的经典镜头。
我隐隐猜到了什么。
于是我擅自拿走了照片,跑到了老妈面前问——你跟那个曾经红极一时的影视明星是什么关系。
后者也出乎意料的大方承认,说、那就是我。
当时她的表情就像刚吃完早饭那样自然,而事到如今才承认的原因竟然是我之前没有问过。这件事一度对我造成了不小的震撼。在我的印象中,虽然老妈精通各色乐器,但平日里给人的印象也仍是一个漫无目的贵妇人。而曾经作为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业内对她虽有各色评价,但“敬业”这个词却不约而同的出现在评语中。
而对此,老妈的解释则是——如果不是为了更好的偷懒,我干什么要去努力。
我接受了这种价值观,而生来优秀、生来怪异的七姐却对此嗤之以鼻;或许这便是她与母亲长期存在隔阂的原因。
不、也许应该称之为单方面的隔阂。老妈时常抱持着她那份过度的热情,对七姐“动手动脚”以表达自己作为母亲的关爱;可惜得到的往往都是七姐的冷脸。
思绪稍微飘得有些远了。
之所以今天突然想起这些,无外乎是因为这场荒唐的深海达人秀。得益于曾经混迹影视圈的母亲,我对于舞台、对于镜头都不陌生。她教会了我如何面对大众展示自己。因为她,我能够唱出一首好听的歌,可以掌握一些乐器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多才。
今天站在幕后,我与爱丽丝并肩而坐等待上场,回想母亲不由得升起一股感谢。我之所以可以有如此底气,多亏了她的言传身教。
“走吧。”
大幕拉起,我与爱丽丝先后起身,走进赛场。
这是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在这无光的狭长走廊里我有些摸不着方向。在下自认为空间记忆力不错,但今天却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还是没能对这艘船的内部结构有个大概的印象。
“你看起来有些没睡醒,我就说让你别起那么早。白白消耗体力不说,还可能对正事有影响。”
旁边这位节目晚上七点开始能一觉睡到下午五点的“大小姐”对我这个“保镖”的作息时间提出了批评。我本想辩解,但考虑到今天上午准备的事情太多,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便在心里作罢。
“你说的对。”
“喂、你那是什么态度!让人好不爽!”
果然,如我所料。爱丽丝从来不甘在这种地方落于下风,她的性格就像一只暴躁的猫,在处处遵循“猫爪在上”原则的同时,却没有猫的优雅。
不过正是因为拿捏准了这一点,我在与她文斗的过程中无往不利。
“这是我今早从手机上看到的,大师能够保持平淡心境的秘诀,就是不争辩。并非针对您‘秦九漓’大小姐。”
若按照平时的章程,这文斗就马上要演变成武斗了。
但现在不同,这段前往节目现场的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换言之便是我与爱丽丝马上要暴露在摄影机下,通过转播出现在千万荧幕上。她虽然看上去脾气暴躁,但在这种正事上却从不感情用事,相当克制。
“那些大师都是招摇撞骗之辈,你怎么会信他们?!”
“你说得对。”
“嗯姆————”
又被噎了一句,爱丽丝表情更加阴沉了。但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获得一场阔别已久的胜利时,爱丽丝却又开口了。
“我是你妈妈。”
“你说的...咳咳、咳咳咳...”
◇
“那个...真的没问题吗?我其实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合。”
来到赛场,爱丽丝有些打怵。
本来以她那横行霸道的个性,哪怕这周围的人再多十倍也应面不改色。但毕竟认识了秦酒黎之后,两者互相影响颇多;再加上这次她所扮演的不是自己,而是秦酒黎。生怕坏了对方的名声,爱丽丝现在少有的像个小女孩似得担心了起来。
“放心放心,这种节目我熟悉,我五岁的时候就跟我妈上电视去参加亲子秀的节目了。有什么万一,我会在旁边提醒你的。你只要记住一点,保持神秘感就行。”
“诶?神秘感...?”
“有了昨天一役,再加上‘秦家大小姐’的身份加持,你本身就是焦点了。现在有人有去解读你的一举一动,你只要不破功,那我们的‘点数’就肯定源源不断。”
毕竟母亲是明星,从小对镜头就不陌生的秦酒黎显得胸有成竹。虽然这间作为赛场的大房间就像个小型罗马斗兽场似得,但他还是泰然自若。
经过了一个上午的了解,以及观看往期深海达人秀的录像,他已经确认这不过是一档与地上没什么两样的娱乐性综艺节目。既然如此,那么他也只要像在地上时一样,用自己锻炼出的待人接物功底去正常应对,辅佐好爱丽丝让她不要暴走那么便万事大吉了!
“诶...到场的观众们,大家好。我是大副海克赛尔,下面我将要使用‘舵轮’来确认今天黄金八点档的比赛项目。”
业余的口吻,低沉的声线,以及大副那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态度。作为在地上综艺节目的常客,秦酒黎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甚至想象下一刻大副就拉动了什么机关,在这房间中央顺势升起一个擂台,然后举办一出海下第一武道会的样子了。
但好在,那个被称为“舵轮”的东西看起来还比较正常。它的八个把手上分别刻着类似“舞蹈”或者“料理”等理论上比较安全的项目,想必一会大副就是要转动舵轮来确定今天的主题。
场上一共三个台子,除了秦酒黎二人所在的那个之外,一处缺席,一处则是站着一男一女一少三人的组合——看上去胸有成竹。
“那么,我现在开始决定项目。”
说罢,大副掏出了一把钥匙挂在了舵轮中央,然后转了起来。当然,由于舵轮是竖着摆放的,钥匙自然指向了最下方的“面(noodles)”的项目。
秦酒黎如同看见了什么珍奇场景一般在原地呆了足有三十秒,才一股急火怒上心头,逮住了想要下场的大副质问道。
“喂!这算什么随机项目,小学生都看得出来必然指向最下面好吗?!而且都已经有‘料理’这一个选项了,却还特化出来一个‘面’的选项,哪怕是黑幕这也太难令人接受了吧!你在当我是傻瓜吗?!”
“哦?衰仔你看起来很不满?但很抱歉,船出海之后你们的命都是我说了算的。除了船长我最大,你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自己游回去——就像拿破仑复辟时那样。”
戏谑的看了一眼秦酒黎,大副走下场之前又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回头说到。
“哦、对了,你这么有个性,那我就给你点表现的机会。现在开始追加一条规定,主参赛选手不得离开工作台,料理必须亲自完成,抢夺食材的环节只能有团队里的其他选手代劳!”
呆呆的看着大副离开,秦酒黎回到属于他们的那个工作台,一脸被打懵了的样子。他的确想过船上主办方有着莫大的权利,但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看了一眼对面的三人组,中间的男人一眼就知道是个拉面师傅,而旁边的中年妇女则是他的助手,而剩下的那个青少年一身腱子肉,眼神凶恶、身上长有四只手臂!恐怕就是为了抢夺食材的环节准备的。
而回望自己这边,对做菜一窍不通的爱丽丝根本指望不上;秦酒黎虽然体格还算同龄人中较为健壮的,但跟对面那个四臂怪物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喂、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抢啊。好东西都要被对方拿走了!”
“你这反应也太无情了吧!我好歹也是刚在公众场合遭受到了板上钉钉的不公平待遇,现在又叫我去跟那种筋肉怪人抢东西?!我们俩这半年来培养出的默契呢?”
“真拿你没办法...刚才还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互-相-谦-让-机!”
叹了口气,爱丽丝从卫衣前面的袋鼠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无论怎么看都很像手雷的东西交给了秦酒黎。
“来吧,拿着这个去抢,那个四只手臂的傻大个儿应该会让路的。”
“这...爱丽丝,姑且问一句,这个应该是模型吧...?”
“你在想什么?我才不用那种卑鄙的手段,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破片手le...咳咳、互相谦让机!”
“你都说漏嘴了吧!赶快收起来,我还想活的久点!”
就这样,最终在秦酒黎的执着要求下,爱丽丝并没有使用自己口袋里的一系列秘密道具,而是在对方几乎将食材搬空了之后,才敢走出安全区去为自己这边挑选食材。
而能拿到的东西,自然也是可以预料的。几个番茄,一盒鸡蛋,以及小半袋盐和小半袋面粉。对面早已热火朝天的开工了,而秦酒黎、或者说“秦九漓”这边还是望着眼前这稀少的可选材料一筹莫展。
“喂、秦...保镖,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由于面对着镜头,爱丽丝还是显得有些紧张。她不想坏了秦酒黎的名声,但又知道自己那十分抱歉的厨艺加上这些缺斤少两的食材根本胜不过对面那个拉面师傅。
“放心吧,大小姐。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强者才能好获胜,熟悉规则找到正确的通关方法比蛮干更有用。我今天上午已经花了十分钟彻底了解这破节目的流程了——虽说像刚才那种摆在明面上的双标事件每一届都有发生,观众们也大体上接受这是在这种无法地带竞赛时所必备的一环。但说到底,这种行为在道德上还是被人所厌恶的。”
“你能不能把你只花了十分钟就了解的东西总结的简单点...”
说着,爱丽丝又露出了那副懒散的厌学表情,一脸赶快把结论说出来的催促毫不掩饰的浮现于形色。
“喂、你那么看着我看什么。我现在可是秦家的九小姐,你一个保镖哪有那么多戏份长篇大论。不准瞪我,快总结~”
“你——算了...”
秦酒黎被噎得如鲠在喉,但考虑到镜头,也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把不爽强行压了下去。一边看着爱丽丝那副得意的表情,一边如同被强迫的民女一般操着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总之,这场游戏船长最大,而船长却必须为了收视率、在一定程度上反应观众们的投票结果。换句话说,‘观众’和‘船长’这两点才是得胜的关键,你做出来的东西好吃与否根本不重要。刚才我们被双标,先手处于弱势的一方,自然能赢得一定程度的路人缘。之后你只要用手头现有的食材把面做出来,我再帮你在镜头前吹嘘一番,赢过对面那三个没摸清比赛关键所在的憨憨还不是易如反掌?”
“哦...可是...”
看了一眼那堆所剩无几的食材,爱丽丝反问道。
“可是这次比赛的主题是‘面’吧,我们没有面条怎么做?”
“那不是有面粉么?”
“诶?!可、可是面条不都是那种一根一根的吗...?那个,就是那种装在袋子...”
“你是在说什么冷笑话吗?还是说,你真的不知道在没有压面机之前,面条都是怎么拉出来的?”
冷眼看着一脸困惑的爱丽丝,秦酒黎头皮一阵发麻。他忽略了重要的一点,依照爱丽丝的那个料理水平,根本不可能完成把面团变成面条这一步。如果连一碗最基础的面也端不出来,仅靠着观众们的同情就想获胜——这想法恐怕过于乐观了。
深吸一口气,秦酒黎拍了拍爱丽丝的肩膀,用育婴一般的口气慢慢说道。
“听好了我的大小姐,现在按照我说的做;首先是和面,把那边的面粉倒入盆中,然后...”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我知道!然后加水和酵母揉就对了是不是!但是没有酵母怎么办啊?”
“啊、这...也是,没有酵母的话...也是个头啊!谁家的面条是发面的!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我都被你带跑了!”
就这样,如同帮助班级里最后一个没能完成作品的手工课老师一般,秦酒黎碍于规则,只能手把手地在爱丽丝身旁半米的位置一部部的从最开始教她。灶台上的场面之惨烈,难以用三言两语去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