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得寇珠铁了心,打得贼子胆战惊。打断铁棍枉徒劳,打死姑娘何足论。人生在世谁无死,留得清白好名声。】
【见姑娘,血肉模糊太凄惨,我心头好似乱箭穿。她为救太子遭苦难,何人助我挽狂澜...】
清晨,路上还很安静。
秦酒黎早早起来,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调到自己常常收看的频道,然后便走进了厨房。
在白炽灯的冷光下,平底锅中的鸡蛋显得格外有镜头感,仿佛此时此刻它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蛋,还是什么连环杀人案的重要证物似得。
当然,属于这鸡蛋的高光时刻并没有持续太久。它很快被架在了面包里,跟几片肉一起被送进了盘中。
“爱丽丝!”
那天两人和好后,秦酒黎就过得像个饲养员。重新搬回来的爱丽丝理所应当的接受者这个身份上本该是自己“雇主”的男人地照顾,没感到一点不好意思。但好在,不仅爱丽丝,秦酒黎看起来也乐在其中。
自从被李培尔借势踢出来之后,秦酒黎就很少出门,对选举的事情也表现的兴致乏乏;似乎真的打算就这样,遵守与李培尔的约定,老实地待在家里等待这个寒冬过去。
天气实在太冷了。
哪怕是正午出门,走到车库的距离也是人倍感煎熬。更别提夜晚了。
现在的秦酒黎,每周仅出门两次,均为去学校教书;而除此之外,这半个月以来他不曾为其他任何一件事踏出过家门。
“真是...起这么早又没事干...”
睡眼惺忪的爱丽丝从二楼下来,虽然最嘴中抱怨着许多,但身子却乖乖地走向了餐桌。
她穿着一件及其宽松的T恤,衣服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锁边已经开线,颜色也显得很是老旧。更有甚者,这件衣服看上去似乎是什么家电促销活动的赠品,左胸的位置标注着一个不知名的品牌,恐怕现在已经倒闭了;而后背则印着大大的电话号码,加粗的红色字体也因为反复洗涤的缘故已经褪色,只剩下只鳞半爪。
这衣服似乎是爱丽丝自己带过来的,之所以固执的拒绝秦酒黎给她新买的睡衣而选择这件理由也很简单——不穿这衣服睡觉她会很不习惯。
“先去洗脸!”
拦住了想要一屁股直接坐到桌前开动的爱丽丝,秦酒黎命令道;而爱丽丝则颇有微词,给了后者一击头槌示威之后,便拐去了洗漱间。
一切看上去与之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每天多准备了一人份的饭菜——秦酒黎如此考量,却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在逃避现实罢了。
并非什么都没变,倒不如说与之前天差地别。
人总是习惯于去忽略那些令人倍感压力却客观存在的问题,往往这类问题都无法在短期内解决,却又有着相当程度的危害。因此,人总是倾向于逃避。
然而,哪怕再怎么逃避,问题所留下的痕迹也会真切地刻在生活的每个角落。有时、也许只需要你一个转头,它便又出现了。
没错,秦酒黎虽然现在摆脱了市政厅的权力斗争,也自负面新闻的漩涡中走了出来,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
不、这么说也不太准确。
福祸从来不是对立存在的,它们时常结伴到来,只不过却也总要决出个胜负罢了。
“啊...”
扭了扭腰,秦酒黎打开旁边那个大锅。里面是昨天炖好的羊排骨,以及借着排骨汤闷的土鸡蛋。从里面邀了一大勺放进微波炉加热,这便是他今天的早餐。
半响后,两人并排入座,正要像往日一样开始狼吞虎咽,爱丽丝却突然找茬。
“喂、凭什么你早上就吃的那么好?我也要吃你那种!”
“啊...啊?”
砸了砸嘴,秦酒黎犹豫了一下。
锅里的排骨别说两人份了,哪怕是两个人再吃一顿都够。然而,他还是拒绝了。
“我身子虚啊,姑奶奶你这么能干就别吃了吧。”
“啊、好啊你,嫌我吃的多了!”
话虽如此,爱丽丝哪回不知道这里面的缘由;虽然她平日里看上去专横跋扈,但情商着实不低。之所以给人不懂得阅读气氛的印象,大半还是因为她根本看不上那些报团取暖的家伙。
而若真论起机灵,她可不输给谁。
挂上了那无疑是的坏笑,爱丽丝又开始假惺惺地发难了。
“你是不是嫌我胖了!”
“怎么可能,我喜欢胖的。”
“你果然在暗示我胖了!”
为了逃避旁边这个吃饭时都不安分的主,秦酒黎干脆将头埋在了碗里;那吃相别说是什么阔少,就连乞丐都没这么夸张。
就当爱丽丝准备不依不饶的继续挑刺,完成两人之间近乎是每日任务的斗嘴时,电视里的唱腔救了秦酒黎。
【棒无情,人有情,话中话,意深深。】
“我说,你为什么一大早就要听这种东西。吱哇乱叫的,你不觉得很吵么?”
面对爱丽丝的这个问题,秦酒黎显得异常淡定。咽下这一口,又往碗中加了点辣子,他答道。
“你懂了就不会觉得吵了。”
“你懂么?”
“不懂。”
“切...那你在这儿故作高深给谁看呢。”
挑了挑眉毛,爱丽丝讽刺到。从她的面部表情还这么丰富这点,不难看出其实电视中的节目并没让她真的感到多少不适。
“这声音能让我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住的日子,能显得更有人气儿。”
闻言,爱丽丝不说话了。
她别过头,像是程序出错了那般;毕竟这理由让她无法还口,而爱丽丝却又不擅长道歉。
反而是秦酒黎,吃的差不多了他拿起遥控器,随便按了个数字。
“不过也是时候看点儿别的了。”
画面定格在了一个电影频道上,一名亚洲五官的瘦弱男孩,在追着一位长相十分精致、白发如丝,背后生有巨大尾巴的女孩。
【裕美子!裕美子...哈...哈...终于追上你了。到底是怎么了裕美子,我们不是说好了么?公开我们的关系,然后在大家面前获得村长的祝福!】
【别天真了、和纪。人类终究是不会接受我的...他们在害怕,怕我的这幅异于常人的发色,怕我有与你们不一样的尾巴。就连你,其实也是在怕我吧...】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你想要否定我们二人至今为止的努力吗?!好、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直说了吧!裕美子,最初吸引我的、就是裕美子你的那头白发啊!哪怕用价值连城的珠宝来交换,我也不会答应!我爱你、所以愿意接受你的一切!有尾巴又如何、别人的看法根本不重要!】
【真、真的吗...?真是败给你了。哼哼、想来也是,毕竟也只有和纪你这种家伙才愿意喜欢上一个妖怪吧。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你真是...】
哔——
爱丽丝忍着强烈的干呕感抢过遥控器,把台转回了刚才的戏曲频道。
“呕、你这个废物,怎么总是能精准找到这种台...”
“怎么了,我觉得还好啊。有什么问题吗?”
秦酒黎摆出一脸不知所谓的表情。
“你问有什么问题?听好了...”
深吸一口气,爱丽丝为了将自己的恶心感化作充足的肺活量,然后开始了机关枪一般的控诉。
“让我这个以理服人的高学历知识女性来给你这个高中刚毕业的小鬼讲讲这剧本到底烂在哪儿!张开你的大眼看看那个插着个狐狸尾巴的女人和剧里站在旁边的村姑到底哪个更漂亮?!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大家害怕但我接受你’,但她这种白发红瞳兽耳的设定哪个不是投其所好,好像娶个这么漂亮的狐狸让这个樵夫打扮的豆芽菜受了天大的委屈似得。真要想表现出‘不顾种族的真爱’,起码现在这臭狐狸的脖子上开张嘴、再把眼球像蜗牛那样吊出来菜有说服力吧!另外不论头发还是毛都是狐狸的,跟这个营养不良的樵夫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有人拿价值连城的珠宝来换又管他鸟事!”
“冷静点,爱丽丝,这就是个动画片儿。”
“我就是要较真!”
话虽如此,秦酒黎却刻意挪了挪屁股压住印在报纸头版上的那张海报。他早就知道今天会在电视上播这个,当然也知道爱丽丝最受不了这种剧——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看爱丽丝的这种反应而已。
像这样的场景,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但就如之前所说,爱丽丝并非低情商,反而十分机灵。看见对方不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她也便识趣的适可而止,一边咬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奶茶的吸管一边说道。
“话说,最近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们好安分呐。也没人来刺杀你。”
“爱丽丝赶快住口,你正在立严重的死亡flag!”
“讨厌!我是跟你正经说的。自从那天你参加完‘TALK’采访到现在为止,没再出现过一个刺客。”
瞥了一眼爱丽丝,秦酒黎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跟自己谈些正事,便也不好坏了这个苗头。
“估计是因为我向李培尔承诺过不参与选举的事儿,所以被暗杀的价值也大大降低了吧。”
“哎、真无聊...这半年里来刺杀你的家伙,虽然还不到四位数,但几百人也绰绰有余了。这么大的基数里能让我使出真本事的人居然只有一个,实在是扫兴。”
“哦~那人是谁?”
很难的,秦酒黎会对什么话题表现出如此高的兴致。
但也难怪,从小就受到父亲的影响,对于武侠小说有着偏爱的他,自然也有过做侠客梦的阶段。而且是不看国恨家仇、不看儿女情长,眼中只有刀光剑影的单纯时代。
谁的招式能克制谁,而谁又会想出新的破解之法。曾经沉浸在战力比拼中的秦酒黎,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摆在眼前的,现实版比拼。
“你没见过,在去百慕大取线索时遇到的。嗯...想来也是那边更深,更容易碰到厉害的失魂者吧。”
“他逼你使出真本事了?话说回来你到底擅长什么啊...”
根据秦酒黎的回忆,爱丽丝在战斗时往往都是以力破巧,毫无技术可言;再不然便是借助现代火器,虽然有了效率但却缺少了一分飘逸。
刚才爱丽丝那及其样板化的发言,则又勾起了秦酒黎的一丝期望。两人认识已经半年,互相了解对方的脾气秉性。而刚才爱丽丝的话,几乎可以翻译成“快来问我的看家本领是什么”了。
“切、小看我。本小姐好歹以前是正儿八经的神职人员,看家本领当然是拔刀术啦~”
“这...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而且...那玩意不是谈崩之后、突然暴起的卑鄙手段吗。”
“你这个外行懂什么,我的技术可是一流的。比起那些喜欢大喝一声,然后爆然出刀的傻瓜,本小姐可是抓住了拔刀的真髓所在。”
“是是...爱丽丝大人世界第一。”
啧——
很明显,对方还不想让这段话就此结束,对秦酒黎的敷衍很不满意。而迫于爱丽丝的威压,秦酒黎也只好改口道。
“那真髓到底是什么呢?”
“刀本身就是杀伐气重的东西,再加上急于进攻,很容易露出破绽。我擅长后发制人,说的简单点便是‘弹反’。掌握对方的行动习惯后再一举拿下,这才是我擅长的作战方式。”
然而,这段本该是相当正经的战术讨论,秦酒黎却隐隐的感到哪里有些不对。
“换句话说,比起攻,我其实更喜欢受...咳咳、守。”
噗噜噗噜——
杯子里的奶茶已经喝完了,习惯早已被爱丽丝咬的弯弯曲曲。
秦酒黎则气息变重,心跳加速,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随着一滴焦躁的汗留下,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与自己做的斗争。
“爱丽丝,等一下。我去楼上拿...”
“不需要。我是失魂者,你又忘了吗?”
竟这么一提醒,秦酒黎也是一拍大腿,想起了这点。再也没什么借口临阵脱逃了。
然而,就在两人会心一笑时,餐桌上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震得玻璃桌面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