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城离魏国边境不远,齐国使团车马行了一个多时辰,便已离开楚国境内。虽然没有楚军追来,墨非冀仍不敢大意,一直到午时才下令在路边林中休息。
范玥昨日吃了不少苦头,一路上一直在马车中昏睡,此时也醒了。墨非冀便和尚铭一起前去探望。
范玥强撑着起身,与上墨大人见礼。墨非冀见这姑娘已无大碍,好言安抚一番,便转身离开了。尚铭正欲跟随,却听范瑶说道:“尚铭兄,我姐姐有话和你说。”
范玥看了尚铭一眼,便独自步入树林深处。墨尚铭见状,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待四下无人,二人相对而立。
今日范玥不同于往日冷若冰霜的样子,温声说道:“昨日……多谢墨公子搭救。”
尚铭拱手答道:“伏羲庙内,在下没能看顾好范姑娘,让姑娘受到惊吓,已是罪过,何敢言谢。”
范玥小声问道:“那……公子打算如何安置星雨?”
墨尚铭尴尬地问道:“什么叫安置?”
范玥脸上腾的红了个通透,支支吾吾道:“昨日那熊翼毁了星雨名节,已被公子一剑杀了,但……公子也看到了吧……一丝不挂的丑态……总要给星雨一个说法吧……”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几不可闻。
墨尚铭头都大了:当时事情紧急,一心只想把人尽快救下,根本没存其他心思。可此时仔细回想起来,那白花花的胴体确实也是收入了眼底。当下可如何是好?
只得问道:“当时情况紧急,在下多有冒犯。不知范姑娘意欲如何处置在下?”
范玥低头不语,稍时抬起头,明媚一笑道:“墨公子竟然说‘处置’二字,那若是星雨说要你一对招子,公子肯给吗?”
冰山美人初展颜,公子王孙裙下臣。
仓促间,墨尚铭被她这雨后天晴的一笑惊艳到了,连言辞中的威胁也似乎变了味道,一时只觉得天地万物都失去颜色,双眼中只容得下她一人。
回过神来,只听她又说道:“方才是玩笑话。但既然墨公子不说话,星雨也只能自己厚着脸皮请公子对小女子负责了……反正如今星雨在公子心里恐怕还不如一块破布,也没什么矜持的资格了。”
墨尚铭连忙说道:“范姑娘天人之姿,怎可如此轻贱自己?在下心中视姑娘如当空皓月,昨日之事犹如一时阴雨,于明月何损?若能获范姑娘垂青,尚铭不胜荣幸。但实不相瞒,在下已有婚约在身,实在无法消受姑娘美意了。”
范玥听了也不生气,揶揄问道:“哦?不知是哪位姑娘啊?是天天,若绯,还是轻帆呢?墨公子既然已经有这么多笔情债了,想来也不在乎多我们范家姐妹这两笔吧?”
尚铭闻言大惊:“这和星晴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在下又不曾唐突了她……”
“当然有关系!星晴与姐姐是异体同心,既然姐姐决定嫁你,星晴自然也不愿同姐姐分离。这是我们姐妹自小就说好的事,以后也不会改变。”
尚铭话还没说完,却见范瑶从身后树丛中跳了出来,竟然早就尾随在后,偷听了半天了。
墨尚铭急了,说道:“你们俩这是胡闹!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在下身为墨家弟子,性命都是上墨大人的,婚事自然也由上墨大人定夺。”
尚铭也是别无他法,只好搬出墨非冀来,说完便趁机逃走了。
返回大队人马所在,不久使团继续上路。两日后,离开魏国领土,终于进入了秦国境内。
此地已是汉江流域,一行人在此分为两路:一路由墨非冀带着墨尚铭和两个心腹墨者,奔巫山与楚墨孟胜汇合;另一路由葛浪、杨威二人带队,率领使团其余众人缓缓向咸阳进发。
墨非冀反复叮嘱葛浪与杨威:“如今不知道秦墨对咱们究竟是什么态度,估计你们不久便会被他们的眼线盯上,饮食起居一定要万分小心。况且秦墨与秦国军方关系密切,所以一路要走官道,多在官方驿站逗留,不要给他们野外出手的机会。”
“诺!”
交待完毕,墨非冀与尚铭等四骑便告别众人,骑马离去。
行了一日,四人来到秦国宛城,也不多做逗留,便寻了一艘大船顺江而下。两日后进入竟陵境内的长江干流,又雇了纤夫,逆流而上,直奔三峡。
溯游长江数日,大船缓缓而行。
只见两岸连山,重岩叠嶂,隐天蔽日;时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
墨非冀与尚铭的心境也缓了下来,不再急于赶路,只是隐隐担心使团大队人马的安危。
墨非冀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笑问道:“尚铭,咱们出发前,范家姐妹找我聊过了,具体情由我已经知晓。为父倒是觉得这两个姑娘不错,你就收了吧。”
尚铭大囧,不禁问道:“可是尚铭已和天天姑娘有过婚约了,若再与范家姐妹定亲,这……怎么论名分啊……”
“哈哈哈,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在意这些迂腐之见。要我说啊,婚姻娶嫁本来就不必分什么妻妾大小,至于她们在家中的地位排序,其实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不需要人为安排。”
“父亲,您为我安排这么多,何为自己至今未娶?”
“这个嘛……一则,为父现在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了,处于朝堂权柄之争中,又掌握富可敌国的财富。此身若是要成婚,也只能是出于政治目的,或者有天大的利益干系。不像你,尚且年轻,与同窗女子之间的感情也单纯真挚,不掺杂太多利益纠葛。所以为父才觉得你应该好好把握住,日后这些女子都将成为你的助力。
二则,我已经定好计划,要培养你成为墨家的接班人了,你也许要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倘若我结婚生子,到时候心志难免发生动摇,或许有意无意之间会将你视为弃子用了,那样对你太过不公。
三则,不怕你笑话,我崇尚的是一夫一妻的真爱观念。之所以至今未娶,也很简单,就是还没遇到令我心动之人,哈哈……”
父子二人立在船头,吹着江风,聊着亲子之间少见的成熟话题,别有一番趣味。
只听有渔人唱道:“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歌声在峡湾中击撞山壁,不绝回响。
墨非冀忍不住应和唱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从北岸山上传来:“哈哈哈,非冀兄,好兴致,好才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