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人沉浸在震惊与思索之中久久不能平静,墨非冀出言问道:“敢问楚国上墨,如今麾下墨者都在做些什么?”
孟胜答道:“自然是遵从师祖大人墨子的教诲,于楚国及天下各地除暴安良,诛杀不义之徒。”
墨非冀追问道:“哦……那敢问偷窃的人与杀人者相比,谁更为不义?”
孟胜答:“自然是杀人者。”
墨非冀继续追问:“那杀一人者与杀万人者,谁更不义?”
孟胜不耐烦地挥手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真如你这‘天书’上所写,秦国将会在长平一战斩首45万人,秦王与白起自然是墨者最大的敌人。可问题我们楚墨这些江湖人士,哪有能力跟秦军对抗?若说去咸阳王宫刺杀,也已试过许多次,难比登天啊。”
墨非冀说道:“所以我才说只靠楚墨原有的江湖手段,是难以改变大局的。不如你我齐楚两墨联手,非冀保证无忌兄有机会为先师及同门兄弟报仇!”
孟胜思忖了片刻,说道:“好!我倒要看看你们齐墨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说吧,眼下需要我做什么?”
墨非冀微笑道:“此去巫山,非冀还需要一位向导。”
……
……
……
翌日,楚顷襄王召见了齐国正使葛浪。一番寒暄献礼之后,定下了五日后入夜,在楚国王宫上演《雪姬》的事宜。
墨尚铭与其余学子们这五日便一直忙着预演彩排、布置舞台道具等事宜;席薇负责指挥楚国乐师团,为演出配乐加紧训练。墨非冀则每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
楚人能歌善舞,从国君到平民百姓都对文娱活动喜闻乐见,因此陈城王宫外不远处设有一个方圆两百步的大广场。平日楚国许多节庆活动都在此处举行,楚王也常常亲临现场,与民同乐。
《雪姬》演出的地点自然也设在了这里。表演当日,午时过后,便有百姓三三两两的汇聚到广场。很快,观演席的外围就坐满了人;舞台正面楼阁上的雅间,自然是留给王孙贵族们的。
入夜后,楚王驾临。广场内外人潮汹涌,相邻的街道上还有许多人秉着灯烛夜游至此,就算挤不进广场,也要凑凑热闹。一时间,陈城万人空巷,都聚到大广场附近,若从城外远山上望去,仿佛一大群飞蛾围着巨大篝火的舞动不止。
席薇在编钟旁连敲十下,提示表演即将开始。陈彤、马励和杨昊分别指示杂役们熄掉宫灯。楚国都城的百姓不愧是专业观众,不需旁人提醒,也随着灭了各自手中的烛台。宏大的广场上,只剩下舞台四角的光亮。
霎时,一道白光射出,在舞台上点亮一个光圈,照出水墨山水的画板,鼓乐随之响起,演出正式开始。公子雪的仙子亮相,巫后的美艳红唇,红衣侍从与雪姬天籁般的对唱和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苍茫天地中唯一一道光束下,于万籁俱寂中,悄然落幕。
掌声,尖叫,恸哭,飞花……楚国观众如癫似狂,阁上台下无不痴醉。
《雪姬》剧组接受完万千观众的赞美之后,便离场而去。
楚顷襄王下命在舞台上燃起篝火,百姓们纷纷在广场上随着古风古乐,恣意跳起了激情四溢的楚舞,烛火明暗之中不知有多少青年男女忘情拥吻,此情此景,中原人士难得一见。
墨非冀在亭台中见到这场面,不禁摇头苦笑,心道:楚风果然与中原民风差异甚大,但恐怕正是因为这种宗教仪式一般的狂欢,才让楚国在民间拥有一股强大的凝聚力。在遭到秦国暴击之前,楚国能够掌控着天下诸侯中最广大的一方领土,不无理由啊。
此后接连十数日,楚国仿佛绝不允许自己在舞乐上认输一般,为齐国使团接连不断的上演了一处处极具南楚特色的舞蹈、歌曲、戏剧。
舞者袅袅长袖,细腰欲折;歌者辞藻华美,修辞繁复,其中亦不乏千古奇才屈原先生的佳作。
歌舞虽然动人,可也不能贪杯过度,不然也是会醉死人的。到了在陈城预定行程的最后一日,在齐国使团的百般央求下,黄歇终于替他们勉强推掉了后续不断的表演,另外安排了向导,带着墨家年轻子弟们到城中游玩。
此地每年二月二到三月三,都会举办太昊陵庙会,今日恰好是庙会最后一日。
传说这太昊即是三皇五帝中排名首位的“天皇氏”,又称伏羲、青帝,曾定都于陈城。
伏羲与女娲结为夫妻,之后便定下了婚嫁制度。因此,这太昊陵庙会就演变成了青年男女媒和的盛会。寻常百姓也会来此进香拜神,祈求子女平安兴旺。
尚铭与伙伴们一边感受楚国的风土人情,一边在小摊前享受着炖肉胡辣汤、油炸黄花菜、槐山烤羊腿等当地美食。
只听楚国向导小夏姑娘叮嘱道:“待会儿进了伏羲陵,列位齐国贵客切记,千万不可随意接受少年少女们馈赠的丝绢帕子。咱们楚国不比中原,青年男女定亲不需要媒妁,都是自己在庙会上寻的,手帕收授之间,这亲事便定下了。各位可要慎之又慎哦。”
众人都觉得颇为新奇有趣,马励还调笑说要去碰碰运气,若真是遇到天仙般的姑娘赠帕,自己入赘楚国也不是不行。伙伴们笑罢,便向伏羲陵中走去。
其时,楚国崇尚土黄之色,而伏羲号称青帝,因此这伏羲陵中的建筑皆是黄墙青瓦,别具一格。
陵庙中随处可见伏羲与女娲的画像。有体现他们二人发明乐器,琴瑟和鸣的;有表现伏羲创造图样文字,取代结绳记事的;还有展现他教授百姓渔猎、制作蓑衣等等。
席薇对这两位乐师的鼻祖人物最是感兴趣,指着一副有些剥落的壁画问楚国向导夏姑娘:“这幅画上伏羲与女娲为何下半身是蛇身,且互相缠绕?他们手上拿着什么?看不太清啊。”
小夏用心讲解道:“确实在一些传说中,伏羲和女娲皆是人首蛇身。不过小夏认为,这只是一种图腾崇拜。当年乃是大巫的时代,而灵蛇则是魔力与医药的象征。即便真有蛇身,也应该是女娲,想来伏羲应该是寻常人类模样才对。”
又说到:“至于他们手上拿的东西,跟你们墨家有些关系哦!伏羲执矩,女娲持规,规矩、规矩就是这么来的。伏羲用矩丈量土地,分配田产;女娲则用规划分星空,制定历法。听说过女娲补天吧?”
席薇说道:“是女娲娘娘炼制五色神石,把天顶窟窿堵住的故事吧?”
小夏笑道:“正是。不过小夏听过一个更可信的版本。如今农人们耕种都用的农历,便是当初女娲娘娘做的‘女娲历’,也叫‘太阴历’。这‘女娲历’以女子月事为周期,每月28天,13个月下来,一年便是364天。可是,按照二十四节气所属的‘太阳历’,这春来冬去,一年便有365天。女娲娘娘发现之后,便把这一天补在了2月29日。这才是真正的‘女娲补天’。”
墨家少年少女们都听着有趣,连称受教。
此时,伏羲陵内进香者渐渐多了起来,游人如织,摩肩接踵。齐国一众学子正专注于参观听讲,一时无人察觉范玥、范瑶两姐妹已脱队好一会儿了。
谁料这时范瑶不知从哪跑回来,着急喊道:“小夏!你们楚国怎么还有抢亲的啊?我姐姐让他们给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