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所不知的是,这两百把“三足乌”,乃是整合了齐国墨家全部经济、技术实力,才得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工。
早在墨尚铭献弩的第二天,齐国上墨墨非冀即广发密令:
一是召集齐墨麾下五位大匠师,赴即墨待命。此五人皆对墨家忠心耿耿多年,若是连他们也信不过,墨非冀也不知何人可信了。当然,必要的“保护”是常年必备的;
二是将“三足乌”图纸按照不同零件,拆分开来,分别发给墨家旗下众多铁匠铺与木工作坊。其中,还有一家临淄的铁匠铺,专门制做了一批墨院长亲自设计并监督制造的铁牌。
如此,每家作坊只能收到某一种零件的订单,根本猜不出其用途为何。各家零件按预定数目做好之后,即刻快马发往即墨县衙。
从开始分批打造,到全部零件汇聚即墨,总共用了十五日。
五位大匠师到了即墨县衙之后,很快便将上墨大人送来的机密图纸研究通透,兴奋之余,也知晓此事并非需要他们的一流技艺,而是出于保密需要。待零件齐备,便紧锣密鼓地组装制作起来。
此番接到密令来到即墨,几位大匠师皆只带了自己的大儿子做助手。十个人昼夜赶工,终于在十五日内将两百具“三足乌”拼装调试完成。
一月之内制造两百具重弩的效率,令上墨大人非常满意。如若此事传出,足以震惊天下。届时,恐怕齐王便会第一个动手,不惜一切代价,将这股力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此刻,就连葛涛等许多资深墨者,也是首次见到此弩。因此,墨大院长亲自演示试射。
他手持的是墨尚铭他们做的初代原型,身上挂了三大袋弩箭,其中箭矢合计有六十之数。
接下来的六十息,恐怕葛浪与在场许多人都会终身难忘——身为一届武人,自然有偏爱之武具;但只要是习武之人都必须承认,当世最可怕的、最有效率的杀人兵器,还是弓弩。
而将杀人效率发挥到如此极致的场面,实在令英雄胆寒:
只见墨院长推臂、上弦、布箭、射击一气呵成;未有停歇,再来一轮,推臂、上弦、布箭、射击;再一轮……再一轮……
六十息,六十射!
三大袋箭,轮番取箭,悉数射出。
靶场上所有木靶上,都插满了箭羽……
墨院长这一手表演,可谓将个人武学与弓弩器械相结合的极致。他既是在展示“三足乌”的神奇;也是在告知众人,操作者自身能力的重要性。二者缺一不可。
放下弩箭,接过毛巾拭去手上的汗水,墨院长洪声说道:“仔细听了!接下来的话,本尊是要以齐国上墨的身份向诸位传达命令。此弩名唤‘三足乌’,乃是齐国墨家新开发而成的机械重弩。它具有超越时代的意义,也将成为今后齐国墨者的标准配备,一应军事训练都将围绕它展开。”
又道:“由于它的杀伤力太过凶悍,墨者行会将统一管理它的存放与保养;每次取用,皆须登记在册。任何墨者,就算把命丢了,也要把你们的‘三足乌’给本尊带回来!”
“诺!”
随后,学子们列队依次领取弩箭,开始准备试射练习。
每个人在领取机械重弩之前,都要先在武备库门前的桌台上领取一块拴着细链的薄片铁牌。
墨尚铭看了看自己领到的铁牌,上面刻印着“1001”模样的符号,不解其意。又对比了马励、陈彤等人的铁牌符号,发现每个人的都不一样。
接着,便按教员指示,把铁牌挂在脖子上,进入武备库。另有教员验看了铁牌符号,随后从架上相应位置,取了一具“三足乌”与尚铭。
尚铭细心端详了一番,发现手中的弩臂上,也镶嵌着一块“1001”符号的铁牌。而瞄准用的“望山”上,标出了两个刻度,想来是大匠师们的杰作:两个刻度分别用于百步与两百步射击。
稍时,见众人皆领取了自己的重弩,墨院长洪声解释道:“方才发放与你们的铁牌,名唤‘墨牌’。从今起,要日夜佩戴,上面的符号即代表了你们的独特身份,已经登记在册。所以,你们要把它当成性命的一部分。如果哪天,有旁人带着你的牌子回来,那只能说明你已经死了。”
又道:“另外,只有持铁牌者,才能从武备库领取‘三足乌’。本尊称之为‘三足乌管理法’,诸位要牢记于心,切不得大意。”
在场众人齐声言诺,神色皆甚为慎重。谁人也不傻,若是这重弩落到歹人手中,不知会造成怎样惨剧,当然需要严格管控。
当下便有教员引导四堂的学子们,分散到几块靶场中,各自从百步距离开始习射。
习射的第一步,是决定自己是左持还是右持弩。
这取决于每个人的主视眼是左眼或右眼。许多学子此前都未曾想到过此节,以为惯用右手,便应该以右手持弩。教员解释道:若不以主视眼瞄准射击,命中率将很难达到最佳水平;在战场上,这可是十分关键的。
判断起来倒也简单:只要先正常双眼直视木靶,再将远处的木靶,框在双手虎口中间;接着把双手虎口再靠近些,分别闭上一只眼睛,看是否还能看得见目标。
若左眼可见木靶,右眼看不见,则左眼为主视眼,反之亦然。
左眼为主视眼者,即用右手持弩,反之亦然。如此,持弩射击时可保持侧身站立,以减小自身被敌人瞄准的面积。
须知持弩姿势不同,将影响结成密集阵型时的站位。因此,需要将同样持弩姿势的射手编组在一队之中。
若是不习惯左持弓弩的姿势,只要勤加练习即可,反倒比更换主视眼容易许多。
习射的第二步,是掌握、熟悉标准的操作流程。
要做到如臂使指,不加思考,上弦布箭,一气呵成。若不如此,面对重骑兵毁天灭地般的冲击,自己先慌了,纵是神兵在手,也可能一箭难发。这就只有勤加练习了。
习射的第三步,是克服瞄准射击时的自身抖动。
很多学子瞄准时并无问题,可一旦扣动“悬刀”发射,就会因为动作太过激烈,导致箭羽脱靶。各中诀窍,教员谓之曰:主动瞄准,被动激发。
因为弩箭非是依靠御射者的握力射出的,而是由弩弦弹出;扣动“悬刀”只是触发机关,所以手上力度须要稳定和缓地释放。
这些基本功对于墨尚铭来说并非难事。练了一阵百步射击,几乎箭箭中的。再次慨叹“三足乌”的神妙之余,琢磨着能否换个练法。
见教员暂时还不准许练习两百步射击,便也学墨非冀院长一般,于腰间左右及背后各挂了一支大箭袋,练起了连射。
不试不知,连射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啊。
切身体会,才明白墨院长那一手演示之中,很多细节暗藏玄机。比如,为何连射时,墨非冀院长要轮番从每支箭袋中取箭。
尚铭起初依照习惯,先将右腰的箭袋射空了,结果发现自身重心便偏左了,射出的箭羽也随着连射而偏向木靶左方。这才明白,轮番取箭可以保持重心稳定的道理。
这也是习武之人为何要拜名师学艺的原因:这些决定成败的细节,若非亲眼观摩过,只靠自己摸索,不知要空耗多少韶华。
又练了一阵,尚铭很快便探到了自己当下的极限:连射了三十六支弩箭之后,右手已经抽搐了起来,再难保持稳定地扣发“悬刀”;有时甚至在取箭之际控制不住手指,让箭羽掉落在地。
心道:看来纵使没有痛觉,肌体也还是会疲劳的,自己的功夫还远远不到家啊。
一日练习下来,许多学子都同尚铭一般,连晚膳的食箸都用不好了,只得换成不惯用的左手吃饭。马励看着尚铭笨拙用膳的样子,笑道:“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小弟去年骑马时,摔伤了右臂;小半年的时间都只能用左手用膳,练成了左右开弓之术。如今竟然因祸得福了,哈哈。”
尚铭没好气地说道:“骐骥莫要得意,有本事明日在靶场上,给咱们表演一个左右开弓。”说道这里,尚铭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左右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