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十月底。
只听葛涛说道:“明日即是戏剧节了,总共有四十场次,分在五日内轮番演出,咱们恰好是压轴。”
陆瑜兴奋应道:“这几日咱们又改写了不少桥段,尚铭兄与天天姑娘新添的情节实在太凄美了,好想快点让他们看看,定能赚得大把眼泪与喝彩!”
墨尚铭道:“听墨院长说,今次乃是首届戏剧节,连齐王都惊动了,说不定会携后妃前来一观。”
嬴盈笑道:“万一谢幕时除下面具,被齐王后认出来可怎么办?”
尚铭一挥手:“凉拌!”
翌日,吕望新式学堂首届戏剧节正式开幕。诸多私学师生受邀前来观摩,连稷下学宫的司学教长都带着亲随来一睹风采。
首日至末日的戏剧主题依次为:君臣大义,师恩难忘,孝子贤孙,高山流水以及传奇轶事。
吕望书院的学子们这五日也都不用上课,除了演出自己的剧目,还要轮值做些接待、洒扫之类的杂务,余下大部分时间都与好友知己们同席观戏,好不自在!
第五日终于如期而至,经过前四日的精彩演出,整个临淄城都知道了此事,吕望学堂的邀请帖一帖难求。据传这第五日的帖子,在王孙贵族之间竟然开价到了百金之数!
如此炙手可热,除了戏剧本身的魅力之外,更是因为据传最后一日,齐襄王将携王后出席。
如此盛事,哪位权贵如若不至,兴许过些日子,朝堂上也见不到他喽。
因此,在齐国各方权贵的压榨之下,这最后一日的演出只好从议事大厅挪到了演武场。
即便如此,寻常学子也只能挤在外围观看,把最好的位子腾给有爵在身的大人们。
这下可苦了最后一日的参演学子了:场子突然变大,别提情绪拿捏、气场收放了,就是声音够不够大都成了问题。
这些日子排练了许久才熟悉的语音语气、动作幅度,都要推倒重来;不夸张一些,根本镇不住大场面;可若太夸张了,自己都驾驭不住,一个不小心就会贻笑大方。
墨尚铭四人幸好多少都有些养气的功夫,以气御声难不倒他们,可同样要面临其他那些问题。
因此昨晚四人一夜未归,就住在小厅里了,还连夜去演武场台上调试了声音、动作,台词一直对到第五日的午时,这才作罢。
“不用再练了,此刻开始要调整气息了。”
墨尚铭内功最佳,叮嘱三人道:“咱们在倒数第二位,有两组在前,估计距离咱们登台还有一个时辰。紧张是人之常情,如此盛大场面,逃之夭夭才符合天性,谁也控制不了天性。
不过,唯有一途,可以与天性本能沟通,即是呼吸之道。因此,从现在开始直到演出结束,咱们都要留意彼此的气息,谁乱了、快了,就互相提醒一下。只要咱们气息不乱,即便忘了几句词,跳了一段戏,台下也是无从察觉的。”
嬴盈、葛涛与陆瑜依言从命,各自闭目调息。
尚铭则趁午时休息,赴演武场与祭酒大人沟通配乐之事。
今日演武台两侧用幔帐遮住,内里坐了从官坊请来的乐师们,由王宫祭酒亲自指挥,配合戏剧情节奏乐。
上午四场已毕。此刻,下午四场均有学子来与祭酒大人交流。因今日王公贵族汇聚于此,祭酒不敢轻忽,对学子们的要求一一记下。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在演武场中齐国一众勋贵精英的期待下,压轴大戏登台!
铛铛铛铛,一阵小鼓声骤起,两座水墨山川从演武台两侧飘至中央,引起一阵惊叹之声。
仔细观之,原来是两扇一人高的布景画板,持画板之人藏身其后,故而观者不察。
一声小锣,两山分开,其间竟然隐隐有雾。
薄雾轻烟之中,乃是一位白衣仙子背身而立。
乐起,仙子手执一柄男子用的折扇遮脸,舞起剑来。众人这才看明白,原来演的是位翩翩公子。
舞毕乐停,白衣公子一个亮相,收剑撤扇:只见他面上戴着一副精致的白色面具,只露出口唇来。观者又是一阵叹声,有惊艳,有遗憾,更有期盼。
帷幕后一个清亮的男声开口念白:不知何年何月,遥远东方,有国曰白。白王独子,肌肤如雪,故而名唤公子雪。幼年丧母,孤苦无依,幸得父王,庇子无虞。
随着念白暂停,公子雪踱步藏身于水墨山川之后;巫后则由另一侧登场。
只见她身着一袭羽织繁复的黑色衣裙,头戴乌木面具,露出异常艳丽的胭脂红唇。步履身姿十分雍容,一颦一笑,都似是货真价实的一国王后。
念白也随即道出了,巫后如何从一名巫女成为王后,生子后又如何害死了自己的夫君。
伴随着惊恐而悲痛的乐声,巫后手持毒酒杯,恣意狂笑;公子雪则伏地痛哭,形成鲜明的冲突。
接着,王后挥手招来红衣侍从,命他杀死公子雪。随后巫后离去,藏身于另一座水墨山水。
从开头至此,剧情全部交由念白完成,台上演员们还未曾开口。
恰在此时,红衣侍从忽然唱起台词来,大意如下:
吾本是一届普通的侍从,
但吾知晓一个秘密。
公子雪其实她是个女子,
从那一天吾即爱上了她。
今巫后要在下去除掉她,
但在下又怎能忍心。
于今之计只有先走一步看一步,
吾必誓死护得她平安!
……
白衣雪姬起身,接着用与之和应的曲调唱道:
今日母后叫吾出城散心,
但吾看她眼神怪异。
幸好有那红衣侍从陪伴,
唯在他身边我才能安心。
吾本女儿身却扮成男子,
身心疲惫无人能语。
如今弟弟已一天天长大,
吾终于可以卸下这重担。
……
对唱结束,演员们开始以念白推进剧情。
红衣侍从告知公子雪,巫后意欲取其性命,让他速速避难;自己则杀掉一头野猪,取其心脏向巫后交差。
公子雪逃入深山,得到矿人收留。
结果巫后不知为何,竟辨认出心脏是假,便处死了侍从。
不久,巫后寻到了公子雪,装扮成卖点心的老妪,想毒死公子雪。
幸好被赶回来的矿人识破,阻止公子雪误食毒物。
巫后气急败坏,告知公子雪,红衣侍从因他而死,以图动摇他的心志。
公子雪得知此事,悲恸之余,神情却坚定而决绝。
于是摘下冠冕,露出一头秀发,表明自己是女儿之身,无意与弟弟争夺王位。
然后服下有毒的点心,随红衣侍从去了。
巫后震惊之余,惭愧离去;矿人则将雪姬尸身放入一口水晶制的棺材之中。
矿人离场后,伴着清丽凄美的乐声,念白最终响起: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又或许是在梦里。红衣侍从又回到雪姬身边,他敲了敲水晶棺,唤醒了雪姬,两人深情相拥,携手向西方而去。
传闻他们去了一个遥远而美丽的国度。
完。
……
全场鸦雀无声,观者皆沉醉于剧目之中,不能自拔。
直至这场压轴大戏的四位学子齐聚台上,摘去面具,行礼致谢,众人才恍然醒来。
雷鸣般的掌声一浪胜似一浪,在场女子无不动容,连齐王后也连连拭泪。
随后,齐襄王与王后当场宣四人近前,一一赞赏。
齐王后微笑着捏了捏陆瑜的脸蛋,说道:“那日就是你们几个,随陆家夫人来哀家宫里的吧?如今想想,本该治你们的罪!不过,既是为了如此精彩绝伦的戏剧,让你们偷学点王宫礼仪也没什么。如有机会,真该让你们赴六国巡演,让那些戎狄蛮子,也见识一下咱们齐国的风采!“
齐襄王一旁听了此话,起心动念道:此事或许可与墨院长商议商议!
此乃后话。
今日之主角,正接受着整个齐国上层的关注与赞美,风光无限。
且让他们尽情享受这片刻的虚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