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厅中四人用心演练了一遍,各有所思。
葛涛先打破沉默,说道:“若是雪姬知晓父王为巫后所害,还会放她一条生路吗?”
嬴盈答到:“知道又能如何……纵使杀了巫后,她的弟弟又该如何自处……”
葛涛笑道:“在下若是公子雪,便归国即位,前日不是刚论辩过女子为王的合理性吗?”
嬴盈微微摇头,“欣泉兄毕竟是男子,怎知这女子一辈子伪饰男子而活,要有多少苦闷。”
尚铭说道:“只是……去国离乡也不见得有多快意。西方唯有苦秦,即便更远处有一繁华国度,又怎知是一片净土。圣人弃世,也不过是出于不忿,窃以为,避走终非良策。”
陆瑜以手撑颐,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左顾右盼,听他们三人辩驳,好似看戏一般,乐不可支。听到这里,忍不住坏笑道:“既然避走乃是下策,尚铭怎么还是跟着天天走了呢?”
尚铭一时没听出她言语中的暗示,以为只是谈论剧情,“总要有人保护天天啊。”
话一出口,才知不妙,“乱了乱了,是需要有人来保护雪姬!”
陆瑜逮住不放,笑道:“是台词乱了,还是心乱了啊?”
这下连嬴盈也觉尴尬极了,连忙岔开话题:“雪琪别闹了,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加深对各自角色的了解吧。”
陆瑜说道:“此事不难。唯独欣泉兄辛苦些,可能需要赴矿山一行。小女子家做的是珠玉生意,出入齐国后宫乃是小事一桩,择日咱们四人一同去逛逛。至于尚铭兄嘛,近日自然是要专心作雪姬小姐的侍从喽!”
说完又坏笑不止。也不知她是不是察觉到了墨嬴二人神态亲近,看来是铁了心要把尚铭往嬴盈身上推来取乐了。
葛涛说道:“雪琪姑娘虽有胡闹之嫌,但也句句在理,倘若两位没有更好的主意,在下倒觉得不妨一试。只不过,咱们此番做戏,除了人物服装可以各自准备,还需要些许道具,比如人物最好戴上简明的面具,如此定能更加传神。”
嬴盈微笑着望了尚铭一眼,说道:“天天倒是觉得无妨,只是不知是否唐突了尚铭兄。面具之事可以安心托付给天天,以白字堂的技艺之名,做些木工不算什么。”
墨尚铭微笑说道:“三位既然都如此说,尚铭自然不敢推辞,愿为姑娘们鞍前马后。在下正可为天天姑娘打打下手。”
陆瑜欢喜得仿佛自己立了大功一件,站起身拍手说道:“有趣有趣!没想到咱们虽分属四堂,却商议得如此顺利。那今日就到此处,小女子这就回府请母亲帮忙安排入宫、下矿之事,明日午时膳堂相聚吧。”
只见她挥了挥手,刚踏出小厅半步又探首回来,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哦对了尚铭兄,待会儿务必记得送雪姬小姐回府哦!”
说完便坏笑着逃走了。
葛涛也是个谦谦君子,自然乐意成人之美,躬身微笑离去。小厅中只剩尚铭与嬴盈二人,时辰尚早,两人相视一笑,闲聊起来。
墨尚铭提议道:“天色尚早,不如请天天姑娘带在下去做戏剧所用的面具,如何?”
嬴盈双眸一亮,似乎早已迫不及待去开工,起身说到:“甚好,尚铭兄这就随天天来吧。”
两人行至白字堂附近一间大屋,只见其间摆放着十数张宽大木台,以及各类不知用途的车床器械,大屋中随处散落着各色金石木料。
嬴盈步入其间,如鱼入海,立刻挑拣起木料来。
不一会带着四条木板来到尚铭面前,摆在宽大木台上,为尚铭一一讲解道:“此为黑檀木心,可以做巫后的面具;这一块冬青木,木泽最近白色,可以留给雪姬;此为柳桉木,以灰褐色衬矿人身份;最后是新鲜的紫檀木心,咱们以鲜红色彰显侍从的忠义之心,尚铭以为如何?”
墨尚铭喜道:“当真是术业有专攻,尚铭从未想到木材竟有如此多彩,还以为要用到染料。”
“天天以为,还是用原木之色好些。一则染料昂贵,取用太多似有不妥,只用在修饰眉眼处即可;二则雪姬故事中的人物个性单纯直白,用质朴面具更能令观者感受到其中意味。”
“甚好甚好。”
说罢,嬴盈即开始主导两人分工协作,让尚铭学到不少东西。
虽只是制作四件面具的小事,嬴盈也甚是严谨,先取了笔墨,将心中所思的工序书写下来,以备参考;又将四条木料粗略划分为几份,以备操作失误时重做之用,这才同尚铭动手施为,裁剪木料。
二人专注于工事,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嬴盈便去里间取了四盏烛台,置于宽大木台四角,继续劳作。
又不知过了几时,四块面具经过雕刻打磨,已神形俱备。
嬴盈取来清水,二人饮了,各自端详着作品,心中皆是欢喜。
嬴盈问道:“尚铭兄是初次雕刻木艺?”
尚铭颔首称是。
“如此说来,兄台天资甚佳。方才天天暗中观察,兄台似已进入匠人所谓‘心流’之境,手下有如神助。”
“天天姑娘谬赞。许是这些时日幸得杨教官所传之无极桩功,气息比以往沉稳许多,做这精细刻工时,也觉更容易些。”
“果真如此?那请尚铭兄务必教我!”白字堂的武艺教习安排靠后,其时尚未得杨教官传功授法。嬴盈一听尚铭如此说,立时央求修习,浑然不觉天色已晚,腹中空空。
墨尚铭笑道:“天天姑娘真乃天人,人如其名。不过,纵使姑娘抬爱,今日时辰也已然不早了。姑娘如若不弃,明日辰时咱们在演武场一道修习养气。”
嬴盈微露赧色,应允道:“就依尚铭兄。”
言罢,二人将宽大木台上下收拾停当,便出了书院,一道回府。
途经康庄大道,尚铭便提议寻个小摊,填一下肚腹,嬴盈欣然从命。
两人停在一家葛记食铺前,尚铭调笑道:“此间莫不是欣泉兄家中经营的吧?”
嬴盈掩面嫣然一笑道:“那咱们就尝尝葛兄的手艺吧!”
二人挑了张干净小桌坐了。
这葛记中贩卖之物,多是些热油炸的小块鸡鸭、香菌时蔬,甚是鲜美。
加之墨尚铭与嬴盈腹中饥饿,这一膳吃得竟是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用过餐食,尚铭坚持先送嬴盈回府,说道:“在下乃是雪姬大人之侍从,理应护得主人周全。”
嬴盈笑道:“罢了,念汝如此忠义,明日本公子定将汝之面具精心修饰一番,权作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