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优劣的大论辩,很快经由学子们之口传到各自的家中,一时成为轰动坊间的谈资。
不久,连齐襄王也传召墨非冀入宫,问询详情。
墨非冀将自己的见解与齐王讲了,最后说道:“大王不必忧心。所谓尊卑之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权势地位,大王的至高权威永远都不会被动摇。然而,若是假以时日,真能让女子们振奋起来,接受适当的教育和训练,使得齐国军队增加一倍的兵力,齐国朝堂增加更多的俊才。那齐国一统天下的霸业,不就更近一步了吗?”
齐襄王听墨非冀如此解释,也觉得不无道理,姑且听之任之。
自大论辩之后,吕望学堂的气氛更是为之一新。以往对靶场、马圈不怎么上心的姑娘们,渐渐自发的组织起来,在潜心读书的同时,用更多时间跑去练习射击和马术。
转眼进入十月。
这一日上午,玄字堂由师长葛浪教授剑术课程。
未时,一众黑衣学子随葛浪来到演武场。开学一个月以来,大家与师长相处融洽,多少有些散漫。今日葛浪却一反平日的温和,负手立于台上,骤然暴喝一声:“从速!”
学子们哪里受过师长这般强横的责骂,一时无措,慌乱间只求列好队伍。葛浪却如开闸放水一般,喝问不止:“早饭都没吃饱吗?晓不晓得兵贵神速?如此萎靡不振,也算是未来的墨者?”
待玄衣队列终于整齐肃穆之后,葛浪的火气终于稍许降温。
“兵者,夺命之器也;剑者,百兵之首也。墨家剑法,闻达诸侯,称雄于世。上品墨者剑,迅疾如风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语毕,葛浪持剑行至台边一柱试剑桩,倒退十步,只见他俯身蓄力,蹬地——拔剑——收剑,以极为简单的动作,眨眼间将试剑桩斜切为两段!
“欲练墨子剑,须先筑基养气,以气御力,以力御剑。至于剑招,乃是末流。所以,诸位要做的首要之事是——站桩。墨家博采诸子百家之众长,今日先教列位道家的无极桩。”
说罢,葛浪讲了无极桩的要领,又下场巡视诸人姿态,逐一指正。
这无极桩据传乃是道家真人所创。
当年老子西出函谷,留下一部《道德经》与尹喜。尹喜再拜,求教养生之术,老子这才传了无极之法,无极桩功正是其中的基础。
常人练之,可以益气延年;贤者日夜精习,则涤荡经脉,固本筑基,或能超凡入圣;千年一遇之真人,则可与天地大道相通,腾云入海。凡俗之人大笑,曰其为谣传,不可信。
老子有云:不笑,不足以为道。
所以他对此极为谨慎,若非尹喜百般恳求,是定然不会传的。
今日在场的玄衣学子,也不知几人能体会这无极桩的精妙,权作强身健体之术罢了。
只见墨尚铭依从师长的指示,闭合双眸,自下而上地感知身体:
两脚平行,等肩开立;膝头先绷后放,双腿直立;
下面撮起谷道,顿时感觉有异,只觉一股又冷又热的暗流,自会阴往上,一波一波地涌动;
他连忙调整腰腹,腰椎后顶,小腹放松,感到那暗流又向上涌至脏腑;
尚铭继而将肩胛骨展开,两肩微微向前,双臂自然垂下,暗流已冲至脖颈脑后处;
于是又将颈项后靠,下颚微收,舌抵龈交,那暗流从后方过脑,经由百汇、印堂,涌至人中;
继而沿着身前正中的任脉,顺流而下,回归于会阴,循环往复。
墨尚铭首次站这无极桩,竟能有如此细腻的感触,实属难得。
此刻他不断体会着其中快感,只觉任督二脉连成一体,冰火两重,片刻不想停歇,根本听不到葛浪在讲什么了。
“都给为师站好了,用心体会!今日不坚持站满一个时辰,就别想学墨家剑法!”葛浪一边扬声说道,一边手拍脚踢那些身形不到位的学生。
这才刚刚开始,就有些学子站不住了,想是平日贪凉饮冰、作息不律所致;虽然筋肉强健,骑马奔走无碍,但是身子内里却淤堵得很,因此行气不畅,难以持久。
却说这葛浪走到墨尚铭身畔,立时发现他似乎已然进入和合之境,甚是意外。朝尚明周身打量了一圈,满意地颔首,又去敦促其他不成器的家伙了。
一个时辰之后,学子们终于等到了师长喊停,一个个长吁短叹地活动着身体,或蹲伏于地。
葛浪扬声道:“记着,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何处最酸痛,即是淤堵之处。回府后可以药酒揉之,或请上品医师以气推拿。桩功站得久了,自然也能通顺。”
此时,尚有几人仍在运功,旁人以为他们刻意坚持,葛浪却知他们是在和合之境中,不闻外界声响。
于是,当先行至墨尚铭处,在他耳畔悉心说道:“今日先到此处,可以收功了。双臂自下圆展而上,直指天际;昂首抬眼望去,吸气至满溢;继而双手沿任脉下于气海丹田,随之吐出胸中浊气,是为收功。”
墨尚铭闻之,从命行事,吐纳收功。转身向师长行礼,面上抑制不住的喜色,说道:“多谢先生指点。”
葛浪亦是欣喜颔首,转身去指导其他几个上好的苗子去了。
休憩片刻,葛浪又教了一套名为“中直八纲十二柔”的动功,叫学子们活络筋腱,这才开始传授墨家剑法。
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葛浪立于圈中,说道:“今日先讲些基本。杨昊上前。”
葛浪与杨威相熟,自然认得他儿子杨昊,正想试试自己的同窗好友是否教子有方。
杨昊不敢怠慢,依言从命,来做示范人偶。只见葛浪手持木剑,在杨昊身前施为。
“剑法,说来简单,即是用剑之法。其基本无非九式:上劈,下撩,左右横砍;斩与逆斩,视左右手何者持剑而定;自下斜上的切与逆切,亦是如此。最后还有一记,突刺。那么,谁来说说,墨子剑最重视的,应该是哪一式?”
一时众说纷纭,有的从熟知的言语中猜测斩击最是犀利,有的则认为上劈最符合中正有力的原理。
葛浪任由众人思考发声,随后指了墨尚铭,“你来说说。”
尚铭沉吟到:“学生臆测,乃是直刺。”
又问曰:“何以解之?”
答曰:“曾闻张老先生传道曰,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欲要伤敌,自然是越快越好。”
“哈哈,亦有道理。”一众学子见今日杀神般的师长竟然笑了,不由吃惊。
葛浪继续说道:“墨子剑,确是最重直刺,但道理不止于此。
一则,当世之剑,多为铁铸;上古神兵,实为青铜。乃是因为如今列国多有铁矿,而青铜矿难得。以铁击铜,多半是铜剑先折;但若是刺击身着护甲的敌手,则是青铜宝剑更为耐用。
又闻秦国铸铜有术,矿脉深厚,因此军士多用青铜长剑。墨家经营百业,为墨者求得上品铜剑,自然不是难事;
二则,如刚刚墨尚铭所言,天下兵法,唯快不破。若刺击精准迅捷,可避敌盾甲,寻隙而入,伤敌要害。
若劈砍于骨肉,损及锋刃,纵使神兵利器,不过可杀三五人而已。墨者出剑之时,常要应对数倍之敌,不可不慎;
三则,若混战于窄巷之中,挥砍动作太大,或可能被墙壁所阻,或干扰同伴出剑;不如皆用突刺,可多人联手抗衡强敌,使其顾此失彼。”
一席语毕,众人皆言受教。之后,葛浪同杨昊演习了一些基本的攻防剑法,今日武艺教学就此结束。
葛浪又提醒众人,从今起要日夜修习静桩动功,不可懈怠,这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