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昌听到声音的时候刚好转过头去,细细的声音听起来温暖的如一盏小桔灯一样,朦胧的视线里看到她身形纤细,乌黑的头发挽在脑后,被一个发网固定在那里,一顶燕尾帽巧妙的固定在头顶,帽后有两个很可爱的发卡。脑袋因为麻药的问题还是有些晕晕的,从来未有过的如此无力,躺在那里被人掌控的感觉差极了。可是,心底里却从未有过的信任,这是自从母亲不在后,久违的安心。
麻醉师毕恭毕敬的走在后面,站在门口的两个男人看到后也飞快地打开门,徐叔几乎是立即就站了起来。
“少爷,您还好吧?”徐叔上前问道。
“大家搭把手,我们一起把病人抬到床上去!”卢卡就站在床边试图指挥着这群男人,她本能的将自己放在了护士的角色上。
“不用!”躺在平车上的男人拒绝道“我还没有无用到这种地步!”需要一个女人来抬自己;华昌有些吃力的想坐起来,老徐赶紧的上前想去扶住他,却被抬手制止,只得作罢;缓慢的,华昌坐了起来,双脚垂在地上;卢卡才发现原来他有这么高,通常的病人坐起来都无法脚着地。病号服的裤子很滑稽的把他的一截小腿都露在了外面,有些毛茸茸的毛发又黑又密的。
“当心,你们扶他一把啊!”卢卡有些看不下去的说,却发现根本没有人动一下。仿佛她是个隐形人一样,有此可见这个男人平时肯定专制的厉害,竟然到这个时候都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华昌站了起来,一手按住床沿,转身坐到了床上,想缓缓的躺下去,可毕竟刚刚手术过,腹部的伤口钝钝的痛得厉害,支撑不住;胳膊一软就要摔倒在床上,一直关注着他的卢卡没有犹豫快步上前扶住他。
“当心!”
可是女人的胳膊哪有那么大的力气,抵不过高大结实的男人身体的惯性,辛亏徐叔眼明手快的扶住他,卢卡手空了才顺势坐在了床上,用背抵住了他,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就如此的惊心动魄。
“徐叔,帮我把床摇起来,让他靠在床上,然后再摇下去。华先生,您现在伤口肯定疼痛的比较厉害,又打了麻醉,活动牵拉到会更痛,也可能会使伤口裂开,所以你要接受事实。”卢卡转头吩咐,有些生气,华昌能清晰的感觉到单薄的后背上传过来的暖意,还有她偏过头来说话时呼出到他耳边的气息,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就像饥饿的时候吃了一碗阳春面一样,清淡爽口,让他异常的舒服,又觉得熨帖,又不觉得腻。
等到床摇起来后,卢卡才站起来把他扶到床上,靠在那里,“好了,摇下去吧!”她注意到了他额头上的汗水,还有两颊紧绷的咬肌,看来是疼的厉害。
“怎么样?伤口疼的厉害那?”
“还好!”华昌回答。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我要查看一下你的伤口。”卢卡例行公事的说道,这些都是等下要交班的内容,说着她小心的掀起来他的衣角,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虽然比他年轻的男人都见过,她卢卡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怎么这会儿连这点儿专业素质都没有了,卢卡内心在深刻的唾弃着自己,然后强自镇定的稳住自己的心跳,毕竟这里有这么多人在。
“恩,还好,稍微有些渗血,可能跟你刚刚的活动有关,如果不会变多,问题不大,我等下给你测个血压什么的。”卢卡轻声的说着,不去看躺着的那人,跟站在旁边的徐叔继续说“手术做好以后,要禁食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后稍微吃点半流的食物,下床活动的时候要当心摔跤,所以你们至少要留一个人陪床,如果没力气下床就要准备一个小便壶来,另外因为衣服上有些血迹跟消毒液,等下要您帮着换下衣服,晚上是我值班,如果有什么情况要及时告诉我,我叫卢卡!”
絮絮叨叨的说完,待老徐配合的点了头之后,卢卡就准备出去了“那你们有事就按呼叫铃!”
“我是华昌!”
“啊?哦。”卢卡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以为他已经很是对自己的絮叨不耐烦了,想着赶紧的交代完就撤了。
哦,卢卡晕倒,她完了,要被男色迷晕了,再也待不下去,她连回答都没有就出门了,因为她现在的整个脑海里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副美男图,平坦的小腹,力量跟健康的象征的小麦色,有六块方方正正的肌肉排列在那里,看起来是经常健身的效果,并不纠结的,但是线条很美,黑黑的腹中线一直往下延伸,唔,要流鼻血了,就是那右侧的纱布影响了美观,看来是要留疤了,本以为会是什么流里流气的二世祖或者五大三粗的黑社会呢,没想带会是这种级别的美男,不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刚刚走出门口就看到院长走过来,领着方主任还有小赵医生。
“院长!主任!”卢卡打着招呼。
“恩,辛苦了!”王院长点点头就不敢怠慢的往42床走过去。
本来卢卡还在想自己是应该要趁机表一下自己的忠心呢,看来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快点儿来交班,夜宵都到了!”胡燕早就坐在护士站里面催着。
“哦,来了!”
房间内,王院长谦卑的站在床边,小赵更是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的站在院长的后面。
“华少,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恩,一点小伤,好多了!”华昌平静的仿佛伤不在自己身上。
“是的,万幸没伤到什么脏器,刀子是插到肠间隙去了,省去了不少麻烦,现在的话,只要用些消炎药,伤口愈合好,就可以出院了。”
“恩,那还是麻烦王院长您多费心了,真是感谢您这么晚来处理我们少爷的伤,老爷那里我是一定会如实说的!”老徐适时的插进来,因为华昌似乎并不想再说话,本身他的作用也就是这个嘛。
“哪里哪里,不麻烦,徐先生见外了,能帮得上的,我是很荣幸的,这是我们今晚值夜班的小赵医生,有什么事直接叫他就好了。”
“华少,我是小赵,徐先生。”
“那你们多休息,我们就先走了,华少,多注意休息,伤口不要沾水。”
“院长,您慢走,我老徐送送您。”老徐说着就站起来将院长送出去。
“院长,放心,我们华老不会忘记您的大恩的,只是这件事我们华少的意思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放心,我们明白,您看,需不需要我们来安排一个专门的口风紧的护士还是您安排华家的人来照看,毕竟医院里人多嘴杂的。”院长点头如蒜捣的样子,卢卡都没见过,完全没有了平常到科室里慰问考察什么的威严的样子。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
“那好,那好,放心,我们会安排妥当的。那就不打扰了。”院长说完就离开了,整个病区又恢复了安静,凌晨二点半的病区,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打鼾声。
“哇,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胡燕好奇的猜着,千万种人设已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短短几秒钟时间。
“反正不是我们一个圈儿里的人,交到几床了?哦,23床,23床是……”
华昌半躺在床上,腹部的麻药过后传来一阵阵的钝痛,让他有些无法入睡,更提醒着他事情远远还没结束,不能就此作罢,有胆子伤他的人,还要有命让他十倍的讨回来。可是耳边浅浅的女声,像春雨淋上了干裂的土地的滋润,让他觉得像置身于幽静的树林一样的清新盎然,就像爱抚般的扫去了他的些许疼痛与烦闷,却有另外的一种火从身体里腾起,这种感觉令华昌有些新奇,新奇于自己身体的反应,像羽毛拂过的战栗。
“少爷,您好好休息吧!”
“恩。”华昌闭上了眼,倾心的听着娓娓的声音,然后克制自己的反应。
老徐遣散了外面的几个男人,只留下自己在这里伺候,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打了个电话。
回来的时候就看凌晨近三点的护士站里,两个同样瘦弱的背影并排坐在那里轻声的交谈,认真的勾勾画画,在大家都熟睡的时候,总有些人得为了生活而奔波,在努力,这才是平常人得生活。
终于交完班,卢卡伸了个懒腰,有些腰酸背痛的,眼睛又干又涩估计这会儿的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眼袋肯定也特别恐怖。
“唉,终于我的职业生涯中又少了一组夜班,距离我的养老金又近了两天,想到这里就又开心了一点儿。”
“傻了吧你,赶快去吃你的夜宵吧,都冷了。”
卢卡打开了一份,立刻闻到了一股米粉的香味儿,还有鸡蛋。顿时有些胃口了,“你也吃嘛,叫了两份儿。”
卖夜宵的是一对外来务工的中年夫妻,白天在做工,晚上出来摆摊儿做夜宵,朴实又努力的想着过更好的日子,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啊。
于是胡燕也坐了下来,准备吃些东西再干活,两人轻轻的小口小口的吃着。
夜,在慢慢的往后延续,去追赶着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