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最后这段时间想出了对策,刘进有些欢喜,激动之下就把心里话给喊了出来。
前边快步趋行的小黄门听到后,立刻就停了下来,因为动作太快,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来,微躬着身子问道:“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孤没事,快要到了,我们快些走吧。”
刘进并不打算和他多说些什么,当然了,以他的地位也不需要和他解释什么。
再走没多远,便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建章宫。
抬头望向眼前的雄伟建筑,刘进有些震撼,他不是没有见过古代的宫殿建筑,著名的故宫他也去过三四次,影视剧里各种各样的宫殿也见得多了。
但如此近距离地从正面接触一所“活着的”西汉宫殿群,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
之前在太子宫中,他已经见识过了皇家宫殿的富丽堂皇,可前者比之眼前恢弘大气的建章宫逊色了不止一筹。
光是建章宫的第一道正门,就足足高达十五丈。
在它的面前,就连身着盔甲、高大魁梧的站岗士兵也显得尤为渺小。
大门两侧站着十几位执戟的卫兵,见到刘进二人到来,其中一人走了上来,他的着装和其余众人稍稍有点差别,想来应该是什长、队率之类的人物吧。
他先是对着刘进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卑职曹阳参见长孙殿下!”
显然,“刘进”之前来过这里很多次,这里的卫士对他这位长孙殿下还是认识的。
但认识归认识,想要刷脸,当然还是不行滴。
对方恭恭敬敬地请刘进出示符传,仔细检查发现无误后,又弯腰以示敬意,把符传递给了刘进,同时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刘进对此倒是感到很正常,反正他也习惯了:上大学时还得出示学生证,上班还得检查工作证,一切都按规矩来,这个公元前的世界,自然也有它的法则和秩序。
对于这些将士的尽忠职守,他还是挺欣赏的。
进了宫门后,一位穿着侍中服饰的男子立刻迎面走了上来。
这人大概三十七八岁,中等身材,脸庞白净,五官也算端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一双眼睛,他的眼睛小得可怜,比花生也大不了多少,好像怎么用力也睁不大,破坏了整张脸的和谐。
这人刘进是知道的,他名叫郑万年,是武帝身边的侍中官,以往“自己”来这里求见皇祖父,他也曾给“自己”领过几次路。
侍中在现在的大汉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很多人却趋之若鹜,关键在于它是皇帝的侍从人员,担任侍中者,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作为皇帝侍从,它的职责也很宽泛。
上到常伴君侧、顾问筹划,下到掌管车马、准备服饰,有时候甚至还得给皇帝端尿盆子。
即便是这样,岗位竞争依然很激烈,一般来说,担任者不是权贵或者外戚的子弟,就是有名气的儒士。
就是不知道,这郑万年属于哪一类了,在刘进的记忆中,关于这位郑侍中的信息,也是寥寥无几。
“臣郑万年恭迎长孙殿下,殿下万安!”
刘进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孤安,郑侍中随侍皇祖父尽心竭力,可谓社稷之臣矣。”
刘进随口的一句客气话,郑万年听了,却好似喝了陈年佳酿一般,激动得脸都有些红了。
“殿下,陛下和家上如今正在玉堂之中,殿下可要前往?若殿下不弃,臣愿为殿下引路。”
说这话的时候,郑万年的脸上堆满了笑意,一双小眼,几乎就要无影无踪了。
刘进看了,有种笑出声的冲动,他连忙用力绷住表情,真要是笑出来了,虽然不会有什么大恙,但总归尴尬不是。
他连忙对着郑万年道:“如此,就劳烦郑侍中了。”
说罢,就第一时间扭过头,把目光转向通往玉堂的道路上。
玉堂是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它建在一座平台之上,高出地面整整十几米,想要登上玉堂,需要先跨过一排石阶。
在郑万年的引领下,刘进拾级而上,跨过一共五十五级台阶后,终于登上高台,他的正前方,便是玉堂的主殿。
站在高高的平台上,视野瞬间变得开阔起来。
刘进向四方望去,他可以看到太液池的壮丽风景,名虽为池,但其中却筑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神山。
他也可以看到,屹立于二十丈高台之上的铜仙人,“仙人”的掌中握着铜盘玉杯,那是用来盛装仙露的。
刘进大逆不道地暗想:“我那位皇祖父和秦始皇一个德行啊!都是整天想着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主儿。”
“宫殿建得这么高,估计不是想离天上的仙人更近一点,就是想让仙人降落的时候有个降落场。”
刘进当然知道,武帝这样做劳民伤财,对国家百姓毫无益处,可目前来说,他是不会直接劝的,关键还是不敢。
现在的武帝,其实跟后世那些痴迷于“保健品”的老人们没什么两样。
你直接和他说,长生不老什么的都是假的,祖父大人你可千万不要信啊!他肯定是不会听的,不仅不会听,大概率谁劝他跟谁急。
走到大殿门前,立刻就有谒者高声道:“皇长孙殿下觐见!”
“长孙来了,让他进来吧。”片刻后,一道苍老而又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刘进闻言,缓步走进殿中,只感觉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
他一进入正殿,立刻按照记忆中的礼节,对着的高坐在榻上的老人拜道:“孙臣刘进敬问皇祖父大人躬安。”
“朕躬安,长孙起来吧。”
看到刘进,老人的脸色才缓和了些,不再如原来那么阴沉,这让大殿里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望着下面少年挺拔的身姿,武帝不由地陷入了深思。
他很喜欢这个大孙子,因为每当和自己这位长孙相处时,刘彻都可以暂时忘记年龄,在刘进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那时候,他有无穷的精力,也有大把的时间。
那时,他名义上是皇帝,可他的上面还有太后,还有太皇太后。
窦太后对他这毛头小子信不过,不愿把大权完全交给他,而且,窦太后信奉黄老思想,而他却更认可儒家的治国理念,祖孙二人理念不合。
他才是这个帝国名义上的主人,一直被窦太后压着,自然心有不甘。
于是他便大胆任用出身儒家的赵绾、王臧等人,开始推行“建元新政。”
可他辛辛苦苦推行的新政,却被根基深厚的窦太后,轻而易举地给挫败。
既然窦太后不让他施行新政,那他索性就什么都不管,每天在上林苑里和卫青、韩嫣他们纵情于游猎,什么时候来了兴致,就作一篇赋,来记录那快活的时光。
上林苑里没有那些案牍公文,也没有那些让他烦心的事,那里是他的乐园!
“可惜哦,老了老了,再不能骑烈马挽强弓了。”
这位大汉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习惯性地摩挲着左手,就像当年围猎归来那般。
在外人眼里,他是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手握生杀夺予,这天下都是他的。
可他们不知道,自己也会羡慕别人啊!
他羡慕卫青可以纵横疆场、追亡逐北,他羡慕司马迁可以游历大江南北,纵览各地风情,他羡慕张骞可以途经西域各国、探索异国他乡。
可他却只能在深宫中幻想着山河的壮丽、天地的宽广。
只因为,他是皇帝,这雄伟的宫殿给了他权力,同时也限制了他的自由。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最欣赏的那个少年—霍去病,那是他的骄傲!
他和自己一样受不得拘束,一样生性好动向往自由。
他教他兵法,教他骑射,希望他可以替自己实现当年的愿望,替自己去看看大漠,也替自己去扬威异域。
果然,那个少年没有让他失望!
十七岁的冠军侯,他的光芒不禁让同龄人黯然失色,也压得无数老一辈人抬不起头。
“可惜啊!朕的冠军侯英年早逝,才23岁就离开了。”
“若非如此,哪还有匈奴人猖狂的机会。”
在武帝陷入沉思的同时,刘进也在偷偷打量着殿内的情况。
大汉的太子,他的父亲,一张仁厚的面孔任谁看到就知道这是一位老好人,此刻却如一只温顺的小猫般,躬身立在最前方。
而太子少傅石德更是不堪,他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如同遇到危险的小鸡仔。
其余太子属官也都大抵如此。
这让刘进不禁摇了摇头,手底下都是这种人物,能指望他们做什么大事吗?看来太子老爹的位子丢的不冤啊。
武帝回过神来,看向站在下面的刘进,问道:
“进儿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可是为了太子的事来的?”
在他看来,刘进多半是为了来给太子解围,若真是如此,他也就放太子一马了。
反正骂也骂了,自己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自己拿这位敦厚仁爱的大儿子也没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另立太子吧。
真要是如此,那必定又是一场政治大危机,现在的汉室可经不起内耗了。
退一万步来讲,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谁来当这一国储君呢?
他那几个儿子,不是体弱多病就是荒唐不堪,哪个可以奉宗庙担社稷?
“祖父大人,孙儿今日前来,不是为了父亲的事。”
武帝一怔,刘进的回答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惊奇地问道:“进儿,那你和祖父说说,你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啊?”
刘进满脸的严肃之色,话语中也是充满了认真:
“孙儿今天来见祖父大人,乃是因为前些日子,孙儿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