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再次踏入那道被风暴冲刷过两次，已经形似“人造峡谷”的沟壑，顾雪晴的心情很是复杂。
那把白色短刀，是父亲和母亲在顾雪晴六岁生日之际送给她的礼物。
一直将短刀视作“珍宝”的银发少女，在十多分钟前，毫不犹豫地用它换来了自己和欧阳恒逃离此地的机会。
然而现在，为了寻求那一线渺茫的生机，她又不得不重新返回了这里……
人类皆为生存而挣扎，最后却难得体面的死亡。
顾雪晴心中涌现着和她的年龄全然不符的感悟。
“没人？！”
将欧阳恒轻轻放下的顾雪晴，睁大眼睛扫视着满是焦土的“峡谷”底部。
一片死寂的沟壑中，唯一的活物就是面带微笑的“李雨齐”。
他身旁漂浮着一颗一人高的雪白圆球，圆球不断颤动着，从中不时传来古怪的呜咽声。
情景显得十分诡异。
反抗军的超越者们呢？
顾雪晴愣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在她离开这里的短短十多分钟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不会是短刀的自毁爆炸把反抗军的人都炸死了吧……
武器自毁的威力有这么大吗？
“顾雪晴，你在这儿等着。”
欧阳恒站起身来，独自走向了“峡谷”中央的“李雨齐”。
“等等……你要做什么？”
“和他谈谈。”
“……”
顾雪晴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能迈开跟随少年的脚步。
微微颤抖的双脚让她只能目送欧阳恒离开。
勇气这种东西，只有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才会发现它的可贵。
一步又一步，少年踏着坚实的步伐走到了那位面带微笑的“大师”身前。
“不出所料，你们回来了。”
“李雨齐”嘴角微微上扬，合上了手中的小本子。
“所以，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欧阳恒毫不畏惧看向了那如同神明一般的文弱少年。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李雨齐”扶了扶眼镜。
“若我就此自杀，你会因为实验失败而失望吗？”
欧阳恒的右手伸向了别在腰间的匕首。
“用死亡来抗争？这种选择向来都不是明智之举。”
“李雨齐”的神情郑重地看着欧阳恒的双眼。
“你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知道，除非……”
“除非我完成了你的‘实验’？”
“我喜欢和聪明人交流。”
“李雨齐”拍了拍手，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所以，我现在的唯一选择就是听从你的安排，潜入那个所谓的‘灵魂自查’空间？”
“没错！和‘灵种’中的意识交流，让我知晓‘他’的秘密，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李雨齐”的眼神中充满着急迫与渴望。
“然后呢？你会让我们活下去？”
“活下去？”
“李雨齐”看起来很是激动。
“欧阳恒，生与死，只是我们的幻觉罢了，过度执着于生命会让你错失获得真相的机会。”
“抱歉，我没有你那么崇高，我们只想要活下去而已。”
欧阳恒的话让“李雨齐”一愣，不过下一秒，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容的笑容。
“我不会责怪你的无知，当实验顺利结束后，你会毫不犹豫地成为我的‘同伴’，到了那时，你一定会理解我的想法。”
“李雨齐”的声音中洋溢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你喜欢掌控一切？”
“当然，就目前来看，一切都在按照我的预想发展。”
“你会后悔，后悔试图掌控我的命运。”
“哦？”
“李雨齐”有些惊讶地看着眼中闪烁着光华的欧阳恒。
少年的傲气和怒意让这位大师的灵魂也不由得为之一颤。
人类通常不会因为蝼蚁的威胁而耿耿于怀，但欧阳恒的话语却是让“李雨齐”的内心产生了深深的悸动。
反抗命运，反抗规则，反抗一切。
自己费尽心机谋划的种种不也是为了反抗宇宙万物背后那看不见的“神明”吗？
“我从不后悔，也不会后悔。”
“李雨齐”认真思考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在的时候，保护好顾雪晴。”
欧阳恒环视一圈周围的焦土，走向了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
“这个……我不会答应你，我这人不太喜欢表现得太过绅士，更何况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啊。”
“你和我一起去？”
“当然，重要的实验我都习惯于自己亲自参与。”
“李雨齐”笑着耸了耸肩。
“你这么关心那位顾大小姐，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
“我听说生物在面对死亡危险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产生繁衍后代的想法……”
“滚！”
“哈哈哈哈，放心吧，我有安排，不会让你的顾大小姐死掉的。”
此刻欧阳恒和“李雨齐”之间的对话倒像是两位相交已久的朋友之间的调侃。
“准备好了吗？”
“当然。”
“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随着“李雨齐”的一声响指，平躺在空地上的欧阳恒停止了呼吸。
“李雨齐，你……你做了什么？！”
欧阳恒死了？
顾雪晴再也不顾内心的恐惧，一个箭步跑到了少年的身边。
她颤抖着，把手指放在了欧阳恒的嘴前。
“没有……呼吸了……”
强忍着在眼角打转的泪水，顾雪晴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你杀了他……”
“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我……我要替他报仇……”
少女手中的匕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你不用这么怕我吧……”
“李雨齐”苦笑着看向满脸绝望的顾雪晴。
“我……才不怕你。”
少女说出这话的时候明显不太自信。
“顾大小姐，我早就说过，我又不是你们的敌人。”
“李雨齐”收好手中的实验笔记本，向着顾雪晴迈出了几步。
“你别过来！”
“李雨齐”用一根食指挡住了少女胡乱刺来的匕首刃尖。
“算了，无论试过多少次，像这样被女孩拒绝，还真是蛮让人受伤的。”
李雨齐叹了口气，又退回到了那颗漂浮的圆球旁边。
“友情提醒你一下，他还没死。”
“少骗我，我又不傻！”
嘴上这么说着，顾雪晴还是俯身把耳朵贴近了欧阳恒的胸口。
“咚……咚……”
虽然缓慢而微弱，欧阳恒的心脏的确还在跳动着。
“别再看了，你真正的敌人就快来了哦。”
“李雨齐……”
顾雪晴的声音很小。
“怎么？”
“我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顾大小姐，快别逗我笑了……你不会忘了几分钟前是怎么答应欧阳恒的了吧？”
“……”
“不是说什么‘绝对不会让你比我先死’吗？很快你就要努力去实现诺言了。”
在“李雨齐”的声音落入顾雪晴耳朵的同时，三拨服装形貌各异的超越者踏入了这片林中谷地。
“都来了，时间分秒不差。”
“李雨齐”扫视着来者，慢慢盘腿坐了下来。
“峡谷”的一头的丛林中走出了十名衣着各异的反抗军超越者。
他们惊讶地看着眼前这道焦黑的“人造峡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与之相对的“峡谷”另一端出现的则是受到“精神强制”控制的黎杨三人。
他们口中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呢喃，浑浊而无神双眼能够看见的东西，只剩下了峡谷中央的两个“目标”。
还有一人，却是站在峡谷边缘，皱眉俯视着各端势力的红衣少年。
“凌成峰，你来的正好，知道该做些什么吧？”
“……”
李雨齐扶了扶眼镜，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这些人别都杀完了，一会儿还有用。”
“……”
不待凌成峰答话，随着“咚！”地一声闷响，“李雨齐”已经摔倒在地，停止了呼吸。
“李雨齐！你在搞什么鬼？！”
顾雪晴惊呆了。
抛开心中的恐惧，少女一步跨到“李雨齐”身前。
反复观察了半天，她终于确定了，戴着金丝眼镜的少年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我是不是现在就能杀了他？”
顾雪晴试探性地一脚踢在“李雨齐”身上，那具瘦弱的身体在空中翻滚了好几下，又像破布袋一般落了下来。
“……”
事态的古怪发展让顾雪晴整个人都懵了。
“李雨齐”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吗？
不就是他害得自己和欧阳恒只能仓惶逃命吗？
为什么那个如同恶魔般恐怖的“李雨齐”会像现在这样毫不设防地躺在自己面前？
他不怕自己就这么割下他的脑袋吗？
凡人永远都不可能理解天才的想法。
大概连顾雪晴心中的犹豫和纠结都在“李雨齐”的计算之中吧……
“你想动手？”
不知不觉间，红衣少年已经站在了顾雪晴身旁。
“……”
凌成峰是“李雨齐”一方的人，从刚才俩人之间的对话就能看得出双方关系不浅。
更何况早在临时指挥中心时，凌成峰对第三十八事务所的两人就表现出了很明显的敌意。
顾雪晴把匕首横在胸前，警惕地注视着红衣少年，生怕他暴起伤人。
“来，灵魂同调。”
“什么？”
顾雪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和我灵魂同调，不明白吗？”
“……”
不待顾雪晴回答，凌成峰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完全同调？！”
在顾雪晴的惊呼之中，两人的灵魂建立了链接。
磅礴的灵能再度充满了顾雪晴已近干枯的灵魂，甚至让她的眼角都开始逸散出点点蓝光。
少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凌成峰一脚踢在了“李雨齐”的身上。
比刚才顾雪晴踢的那下还要狠得多。
凌成峰好似出气一般的飞踢让“李雨齐”的身体在空中花式翻转了好几圈后，重重地跌落到了欧阳恒的身体旁。
从塌陷的胸口来看，“李雨齐”的肋骨大概折断了不下五根。
“你，守好他们，我来解决其他。”
“……”
顾雪晴眼前一花，那团红色的身影已经从原地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