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伯爵走后,我去林子里找谢希大。
我无聊,不过是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而已。谢希大这人不错,至情至性,温文尔雅,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我可以和他称兄道弟,我可以做他的红颜知己,他可以做我的蓝颜知己。
蓝颜知己,与情人无关,就像红佛女和虬髯客,非关风月,只为真心。
我还没走到林子,远远就听到一阵悦耳的笛子声。
谢希大站在林子的一块大石旁,专心致志地吹着一根白玉笛,整个人沉浸在乐曲中,两耳不闻世外事。笛声清亮圆润,悠扬婉转,一会儿像溪水潺潺,一会儿像清风明月,又像风越过高山,让人思绪飞扬。
一曲完毕,我拍手:“好一曲《高山流山》!让人听得回肠荡气。”
谢希大吹的,正是《高山流山》。高山流水,比喻知己或知音,也比喻乐曲高妙。
谢希大问我:“你懂乐曲?”
我脱口而出:“懂。”
“你也会吹笛?”
“不会。”
“那你会些什么乐器?”
“会——”
我就要脱口而出说我会钢琴,想想不对劲。中国古代好像没有钢琴,钢琴好像是西文传过来的玩儿,好像传到中国也没多久时间,估计不到超过一百年。可我除了钢琴,便什么乐器都不会了。我弹奏的钢琴,也没什么水平。
小时候,我老妈想让我做一个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逼我学着这样又那样的东西,偏偏我对琴棋书画没有兴趣,也没有天份。学来学去,所谓的“琴棋书画”,我倒是会了,只是拿来唬外行人还可以,其实没什么真实材料。
我也并不是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比如说,我喜欢踢足球。
我曾经的梦想,加入中国女足们,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可惜这个伟大的梦想给我老妈无情扼杀了。中学生时代,我偷偷跑去市女足队踢足球,给我老妈硬生生拖回来,她发雷霆:“踢什么足球?有大家闺秀去踢足球的吗?”
我天生不是做淑女的料,更做不了大家闺秀。谁规定做富二代女孩子,非要做大家闺秀不可?
谢希大看到我不说话了,有点奇怪地看着我:“想些什么?”
我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谢希大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会些什么乐器?”
我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红着脸,厚着脸皮说:“嗯,其实我什么乐器也不会,不过,不过——呃,如果现在你教我吹笛,那我就会笛子。”
谢希大失笑,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这些年来没见面,你长进了呢,谁知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耍赖。”
我问:“我小时候真的喜欢耍赖?”
谢希大说:“你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小恶霸,混世魔王。”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年少不更事嘛。难道你没听说过,女大十八变么?如今,我已从小小的混世魔王过渡为大家闺秀了。”我嬉皮笑脸:“费话少说!谢希大,教我学吹笛子?”
“你真的要学?”
“我的脚伤了,估计就是好了,你们也不会让我再骑马。到京城里还有好几天,坐马车很闷,如果有笛子吹,可以解解闷。”
谢希大沉吟了一下。
我眼角挑了挑,斜睨了他,嚷嚷:“喂,你不会是小气巴啦的不愿意教吧?”
“我有说不教么?”
“那你快教啊。”
“就你猴急。”
“当然。要不别人怎么叫我女张飞?”
“女张飞?咦?这绰号倒合适你。”
“合适你的头!快教我啦,废话多多!”
所谓的吹笛,就是用口将气息吹进笛子的吹孔而发出的声音。吹笛子的时候,嘴唇要自然闭合,对准吹孔吹气,吹出来的声音要求纯净,避免夹杂气声。重要的是,要熟悉如何对准气孔,使发音位置正确,不偏不倚,使气息全部化为笛音。
学吹笛子不比学钢琴难。
我虽然弹奏钢琴没什么水平,可我毕竟懂得乐曲,弄清吹笛要领后,我很快就似模似样的,可以吹出简单的曲子。
谢希大看我的目光,极是欣赏:“看来你也不是一味的胡闹。人倒聪明,无论学骑马,还是吹笛子,都很快会了。”
我也不谦虚,很得意也说:“只要我想学的东西,没什么学不会的。这叫天生聪明难自弃。”
谢希大失笑:“你挺会自鸣得意的嘛,刚刚夸一句,尾巴就翘上天。不过,你的性格少有的直爽,坦坦荡荡的,不像别的女子扭捏。”
谢希大看我,表情有点遗憾:“如果你是男人好了,我们可以结拜为兄弟。”
我不满,瞪他一眼:“我是女人又怎么啦?我们可以结拜为兄妹啊。”
“这是不同的,到底,男女有别。”
“切。”
“到底‘切’是什么意思?你很喜欢说这个字眼。我知道,这‘切’,不是切西瓜切罗卜。给我感觉,好像是不屑一切。”
“你倒聪明,看来你的聪明和我不相上下。”
谢希大学了我的语气:“切。”
我“哈哈”大笑。
果然如我所想的,陈副统领说什么也不肯给我骑马了。他愁眉苦脸的给我作辑:“小姐,你就行行好,不要为难老夫了,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太后和皇上怪罪下来,老夫担当不起啊。老夫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儿孙,求小姐放过老夫一马,老夫感谢不尽。”
算了,不为难他。不能骑马,那我就坐马车。
坐马车太无聊,我便没完没了的吹笛子,吹《世上只有妈妈》好,再吹《两只蝴蝶》,然后到《香水有毒》,再然后是《爱情买卖》。
吹得嘴巴酸痛,好不辛苦。
“小姐,你吹的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真的好听?”
“嗯,真的好听。”
“春梅,你要不要学?我教你。”
“奴婢笨,学不会。”
想想也是,春梅连“哆来咪发唆”是什么东东也不晓得,让她学吹笛子,实在是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我说:“那我教你唱歌好了。”
“小姐会唱歌啊?”春梅忙不迭地点头:“好啊,那小姐教奴婢唱歌。”
我清清嗓子,唱起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再买不回来。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小姐——”
“怎么啦?”
“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爱情买卖?小姐,爱情是什么?爱情买卖又是什么?”
我给她解释:“爱情,嗯,爱情——爱情就是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两人在一起,便是爱情。爱情买卖嘛,是男的混帐,是个花心罗卜,嘴里说爱着这个女人,转身却去搞另外一个女人,把爱情当作了一场买卖。”
春梅像听天书:“小姐,奴婢还是不明白。”
她琢磨了好一会儿,仔细分析我的话,愈发糊涂:“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说,男人有三妻四妾,便是爱情买卖呀?哎呀,小姐,男人有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呀。”
古代的男人,是可以有三妻四妾的。
我说:“我讨厌男人三妻四妾。”
春梅问:“小姐,为什么?”
我忿然:“为什么男人可以拥有三妻四妾,女人不可以拥有三,三——”我冥思苦想,搜索枯肠,也想不出“三妻四妾”的反义词是什么,一急,就脱口而出:“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拥有三丈四夫?”
我的话太深渊,春梅听得云里雾里的:“小姐,什么是三丈四夫?”
我很佩服我自己,居然能够有这么高水平,自创出这个很有特色的成语。
我对春梅解释说:“三丈四夫,就是一个女人,能够拥有三个大老爷,四个小老爷,大小丈夫成群。”
春梅给我的话吓得一惊一乍的,她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我。
这小女孩,其实长得也不差,是小美女一个,眉清目秀,五官精致,虽然才十四岁多点十五岁不到的年龄,可却给古代封建思想荼毒到骨髓里去。
过了好半天,她说:“哎呀,小,小姐,这,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女人怎么可以有三丈四夫?这,这,这不是乱了套了吧?”
乱她的头!
难怪古代的女人没地位!古代的女人,就是窝囊废,不和男人分庭抗礼,争取人`权倒罢,还喜欢灭自己女人的志气长******男人威风,难怪男人看不起。
我想向春梅灌输男女平等的思想,想想还是算了,无谓浪费精力和时间。
到底古代人与现代人,有着不可跨越的代沟。
经过半个月的奔波劳累,终于到达京城。
和谢家兄弟俩相处了十来天,倒培养出友情来了。这友情,就像是兄弟姐妹,也像学生时代的同班同学。到了京城后,我便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着依依不舍的感觉。
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谢希大含笑说:“潘妹妹,我们后会有期。”
我说:“后会有期。”
谢希小闷闷不乐,一副惆怅的样子,他独自嘟哝:“下次见面,不能叫潘妹妹了,得叫淑妃娘娘了。”
“潘妹妹”和“淑妃娘娘”是有区别的,身份和地位已不同。
临分别的时候,谢希大突然叫住了我:“潘妹妹——”
我回过头看他。
谢希大微笑:“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喊你潘妹妹了。潘妹妹,我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叫我‘希大哥哥’,这些年不见,生分了。这十来日相处的日子里,你从来没有叫过我‘希大哥哥’,只是连名带姓的叫我:谢希大。潘妹妹,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希大哥哥’?”
我红了脸。天,“希大哥哥”,多肉麻。
谢希大看着我,他的眼睛是真诚的。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他:“希大哥哥。”
谢希大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说:“就冲着你这一声哥哥,我也真心的把你当作妹妹看待。潘妹妹,希大哥哥很认真的对你说一句话,希望潘妹妹记住了。在后宫,不比在外面可以随心所欲,潘妹妹凡事要谨慎,可不能随着性子行事,要不会吃亏的。”
我明白谢希大的意思,也知道谢希大是为了我好。
我说:“希大哥哥,我会记住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