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的大道上,一辆货运马车正往城市方向慢慢开去,拉车的是一匹黄马,瘦弱的能从外面看清它的每一根肋骨,但马小力气可不小,在大道上跑起来能赛过好多强壮的牡马。公爵与维克多两人就坐在这辆掉漆的马车上,赶车的是一个戴草帽的老头,他正在路边坐着歇息,突然来了两个穿着奇怪的人问他能不能送他们去城里的什么餐厅,并且许诺给他一枚金币,他想了想自己反正闲着没事不如白赚他一枚金币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啊,天哪。”洛丁公爵坐在车上仰着脖子看着蔚蓝的天空,“如果那天的天气那么好,我现在已经在科尔道夫城的湖畔享受美好的人生了,何至于被帝国的太阳晒的口干舌燥。”
“如果您是渴了的话,车座下面有水壶……只要你不嫌弃的话。”赶车的老人接过话茬说道。公爵白了他一眼并没有伸手去翻车夫口中的水壶而是继续说道,“你知道吗维克多先生,科尔道夫城最美好的是什么东西?奥丁斯尔的美女的丰乳肥臀?还是奥丁斯尔的野兽肥美的肉?这些都不是啊,都不是,这些和那个真正美好的东西比起来根本就是味同嚼蜡。”维克多并不想接他的话,只是坐在车上紧扣十指想要打个盹,但公爵哪能那么轻易就如他所愿,他见维克多没有回答于是又开始念叨了:“最美好的那就是躺在湖边享受着奥丁斯尔的阳光,那里的阳光温度不会太高也不会太低,正好能给人晒暖和而不会让你觉得很热。”他说到这里竟然自己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已经沉浸在他幻想出来的阳光中。
“要我说老爷,什么都比不上维茨利斯港的美酒。忙完农活躺在草垛上来上一口,那感觉就像长了翅膀飞上天了一样。”赶车的老头被公爵的话撩拨起了也跟着说道。公爵坐起身来摇着脑袋和食指反驳道:“不不不,你体会不了那种感觉,就算是皇家地窖中的美酒我也尝过,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非常好……额,能像你说的一样长出了翅膀的感觉。所谓喝酒要应景,如果没有适当的场合,再好的酒也喝不出什么味道。但奥丁斯尔的阳光不管应景不应景那是真的让人抵挡不了,如果你亲身经历过你也会认同我的说法的。”
“瞧你说的,我连船票都买不起又怎么能去奥丁斯尔的。俗话说的好每个人都各有所爱,大概我们这些贫苦的农夫和您这样的贵族老爷的确不同吧。”
“这话说的对,毕竟这个决定了我们之间的生活和境界的不同。”公爵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随后话题一转向车夫问起了他平素里生活的情况,车夫把一些能说的都和他说了一遍后公爵才意犹未尽地躺回马车中说道:“看来你们这里的税收是比较重。”维克多听到这个心中一动猛然睁开双眼看着公爵,公爵哈哈笑道:“怎么,不装睡了?”
“您是公爵大人,我们领主不过是个伯爵,所以你能不能……”维克多满怀期待地看着公爵准备说点什么,但被公爵微笑地拒绝了:“这事可不行,帝国的封臣制度并不是从上往下的,而是包含上下左右的。”
维克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懂,公爵不耐烦地坐起身来说道:“在帝国,帝国皇帝陛下是帝国的象征也是帝国的统帅,但具体负责日常事务的却并非是皇帝也不是宰相,而是分封到各地的诸侯。其中地位最高的是九大诸侯,分别是阿尔博森大公、弗斯尼亚大公、艾尔沙文大公以及罗斯尼尔大公、萨拉尼亚大公。”
“这才五位啊。”维克多掐着指头复述了一遍。
“我还没有说完,这只是五个大公,除此外还有四大主教,也就是现任的帝国大主教同时也是科尔森大主教,另外还有门托尔大主教、科美尼亚大主教和克洛什大主教。他们九个人能推翻皇帝陛下的决定,也能左右帝国的大势。除此之外,就是我这种因功封地或者因为姻亲关系获得爵位和封地的普通贵族诸侯。比如我的洛丁公爵。”他摘下胸前的胸针放在手心指给维克多看,“这两只站立的独角兽就是公爵的家徽和标志,而洛丁就是我的封地,只不过我的封地是刚从敌国夺取来的,并没有正式纳入帝国版图,所以我只享有封地之名而无封地之实,我还是只能住在利维堡并不难去洛丁城作威作福,所以哪怕我的封地比科尔森大主教领还大,那也是缥缈的虚物。而且就算我去了洛丁城,我也只能管辖我封地边界线以内的所有小贵族、乡绅和农夫、商人,却无法管辖其他地方比如你们维茨利斯港的领主,我这样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也就是说,皇帝的臣子不一定都是他的臣子?”维克多紧皱眉头显然并没有完全听懂。
“皇帝的臣子那当然是皇帝的臣子。”公爵摇了摇头叹道,“我的意思简单说,就是帝国并不是爵位大就能使唤下面的小贵族的。必须是他的直接上头人物出面或者是大公出面才行,反正我没把握能做这事。算了,不说这个了,感觉你也听不懂。”公爵无奈地挥了挥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说二位老爷,就快到城门了,你们是不是少说点这事比较好。”车夫回头提醒他们一句,公爵抬起头往前看去,见一道白色的城门和城墙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周围也热闹了起来不再只有零星的村落和农田了,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的田野和红墙红瓦的连体式排屋,三条大道在这里汇聚在了一起,泥土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石子路。车停在了桥上,车夫跳下车打开车门:“两位老爷,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不然进城要收税出城也要收税,我那一个金币可没有那么好赚了。”
“怎么,空马车也要收税?”公爵皱眉问道一边掏出一枚金币递给他。“可不是吗,进城收税出城也要收税,进城的叫进城税,出城的就叫出城税。每次空车收两枚铜克朗,如果有货物那还得按照货物价值来计算,你看那些都是等待交税进城的。”他指了指从城门排了好几百米的马拉货车说道。公爵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多给了车夫一个金币,车夫高兴地差点给他跪下了,忙将两枚金币收好欢天喜地地调转马车向来的方向回去。
二人并肩往城门走去,维茨利斯城是一座建在河中央的城市,由南向北的河流在这里突然分成了东西两支,中间出现了一座巨型的沙洲,而城市就是建在这座沙洲之上,因此无论城市哪个方向都有河流穿过,因此人们建起四座桥梁作为入城的必经之路。二人就这样走上了桥,周围的人无不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维克多都感到了一丝不自在,但公爵却安之若素完全不理会旁人的目光,扶着佩剑往前走,他走路的姿态很优雅,每只靴子踏响在石砖上的频率都是固定的,既不会突然走快也不会突然走慢,维克多一直认为这可能是军人才有的天赋。
“站住。”看守果然也注意到了穿着如此奇怪的二人,拿着长戟拦住二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求什么地方。”公爵轻笑一声环顾了下四周道:“我们从哪里来你们可无权盘问,难道你没有见到我胸前的这个标志吗?”
“什么鬼标志,我不知道。”这个看守气势汹汹地扫视着二人,“我可以不问你们从哪来来到哪里去,但你们必须按照法律交税才能进城。”“我们两个人进城也要交税?”公爵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反问道。“少废话,只要你们要入城就得交税,不交就滚回去别在这里磨叽。”一个头领样的人走上前来把腰上的宝剑拔出了一半大声呵斥道。
“我看还是交了吧。”维克多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士兵也越来越多于是拉了下公爵的袖子小声说道。
“行,交多少钱?”公爵也意识到敌众我寡觉得没必要和他们继续僵持下去,毕竟方才他们连自己是洛丁公爵这事都没发现,实在没必要和这几个乡巴佬浪费唇舌。
“如果是刚才,那只需要四个铜克朗,现在的话一个人就得交四个铜克朗。”那个头领见他们语气软弱了下来觉得他们是认怂了于是更变本加厉。公爵按捺住火气直截了当地从兜里数出八个铜币丢在他们桌子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城,维克多当时正看着城门发呆,想自己上次来时候的光景,回过神来时发现公爵已经走远了忙一溜小跑跟随他进了城中。
进了城中,维克多才发现只过了短短三年时间,维茨利斯城已旧貌换了新颜,原先破旧的低矮平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四层的砖墙建筑,每家每户窗户都安上了透明的玻璃;原来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也变成了用砖块砌成的干净的道路,每隔几十米就有一个下水井,街道宽阔的能并行两辆双驾马车,行人有了自己的人行道,这样无论是行人还是马车都井然有序的在自己的道路上行动,一切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
公爵抓住帽檐抬头环顾四周感叹道:“不得不说,你们领主虽然喜欢收苛捐杂税,但至少这城市还打理的不错,虽然比不上帝国的首都利维堡,等哪天你去了就会知道这里有多么的云泥之别了。”维克多站在一家玩具店外前透过橱窗目不转睛地看着里面正在敲鼓的发条毛绒猴,虽然听见公爵那么说也不曾转移视线,这种新奇的玩具他还是第一次见,甚至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自己动的东西,所以看得入了迷。店铺老板见他驻足了那么久,穿着又那么奇怪,所以咬定遇到了什么外国客户于是迎上前来鞠躬道:“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维克多这才发现自己好像打扰别人的生意了刚想说声道歉公爵却迎上前来回礼道:“您好,请问克里斯蒂娜·安妮夫人餐厅怎么走?我和我的朋友第一次来到贵市还不太认识路。”
“如果你要去那里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过了十字路口就左拐再走几十米就到了。就在广场边上,你们到了那里后一眼就能看到。”老板秉承来者皆是客的宗旨,虽然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会买玩具的,但公爵身上的徽章他虽然不认识但也觉得还是不要得罪他们比较好,于是很耐心地给他们指了路后便回到了柜台后面,甚至都没有听到公爵的谢谢。
“好了,知道了行军目标,那就走过去就是了。”公爵的心情稍微好转了点,大踏步地往前走去,维克多也感觉自己被他那种乐观的精神感染了,虽然一开始他的确十分厌恶这样的贵族老爷,但遇到这样的乐观豁达又没有任何老爷架子的贵族老爷,他也不禁有些将公爵当朋友了,而且已经快中午了,从昨晚到现在他什么都没吃,还跑了那么远的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但公爵却依然精神饱满甚至可以说神采飞扬,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一恍惚见,公爵又走远了,他只好又小跑跟上,在旁人眼里,就像是一个呆头呆脑的仆人永远跟不上自己的主人一样可笑。
他们顺着这条名叫“十月大道”的路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果然出现了十字路口,公爵抬头看了看指路牌嘴巴里念叨着方才店主和他说的话,“对了,十月大道和克里斯蒂娜夫人大街,原来那座店铺是按照这个街道命名的,只是这个安妮夫人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维克多见公爵看向自己摇了摇头,但公爵好像并不是在问他,而是在自言自语,很快他们便走到了那座维克多也只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克里斯蒂娜安妮夫人”餐厅,它就坐落在街道北面,门口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窗明几净,几块落地玻璃后挂着白色的帷幔,可以帮助里面的人摆脱街上好奇的目光,玻璃上有着写着店名的花纹,透过玻璃,能看到餐厅里大概有三十余张厚重的餐桌,而餐椅的数量是餐桌的四倍,此时已经是午餐时间,所以里面有一半的座位已经坐满了人,他们的桌子上摆满了饕餮盛宴,光是看就让人口水直流,维克多咽了口口水,公爵则似乎到一个地方都得环顾下四周熟悉下周围的环境才会进行下一步行动:“这地方真不错,而且顾客多说明菜肴的确不错。”
二人刚走上台阶,门僮就拉开了玻璃门,刚进门便有穿着白色衬衣黑色外套,腰上围着白色围裙的侍者迎上前来鞠躬道:“二位先生,请问是否还有其他同伴未曾到达呢?”“没有了。”公爵回答道。“那就请往这边走。”她将二人引到了角落里位置上便离开了,虽然是角落但桌子和椅子也擦的发亮,丝毫没有让人感到被歧视,餐桌上早就放好了两个洁白的白瓷餐盘和两套银色餐具。
“这是菜单,请二位过目。”他们刚入座便有另一个拿着册子的同样装扮的侍者过来接待他们,公爵打开菜单,里面用的是漂亮的花体字,所有字母都是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停顿的笔触不禁啧啧称奇,维克多歪着脑袋看了看,但很快发现自己出了后面标注价格的数字外什么字母也看不懂,公爵却能毫无障碍的阅读,公爵看完后又将菜单递给维克多,维克多摆了摆手拒绝了:“我只要一杯啤酒就行了,你不喝点什么吗?”
“酒精会让我思维变慢,在战场上不是什么好事。”公爵解开配件斜靠在座椅上合上菜单说道,“请给我们两份牛排,要浇上所有的配菜,然后再来一份鲟鱼子酱,最好的那种,然后一杯咖啡一杯啤酒。”侍者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公爵交叉十字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看着维克多:“我准备明日就启程回利维堡,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去的话等会可以回去收拾下行李。”
“走着去吗?”维克多这话一说出口公爵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走着去?哦,我的朋友你真是太天真了,帝国虽然不是很大,但要从北部走到中部少说也要一个星期时间。当然是去城里的马厩买两匹马了,还得是钉好马掌的,不然没等走多远马蹄就烂了。”维克多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去拨弄桌子上花瓶里的花瓣。公爵微笑的看着他:“你要知道,这个世界非常大,很多东西你甚至不曾能想到但他们的的确确存在,所以出去看下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坏处。如果你一直安于在此处做个任人欺负的巡哨士兵那也悉听尊便,我也不会强迫你跟我一起走。”
“我和你一起走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至少我旅途不会寂寞,这一路至少要走上半个月,何况还要翻越那座雪山。”公爵扭头看向窗外,从城里眺望高山更近了,甚至连山上的树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更别说山顶那片白色的雪了。“可能我们需要互相扶持才能走出去。”
“很少有人会越过那座山,如果没有必要他们更愿意从港口坐船绕半个大陆到帝国的南方再上船。”
“那太浪费时间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在旅途上,只要翻越那座山脉那就可以顺着大河乘船一路往南直到利维堡了,能节省很多路程和体力。”公爵在桌子上比划着路线,维克多似懂非懂地看着,因为他自己从未想过山那边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只能听公爵滔滔不绝地说而自己只能干坐着。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他。”一个声音从一旁穿来,二人抬起头看见一个消瘦的男人正站在桌旁,手上拿着一根手杖,“人类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如果他没有任何好处绝对不会那么殷勤地鼓动你。”
“是你,侦探先生。”维克多差点叫了起来了。
“阿兰·摩尔为您效劳。”侦探脱下帽子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