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议会散会后,维克多很是消停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除了公爵偶尔打着路过的名义进来蹭饭,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访,克里斯蒂娜小姐也消失很久了。而苏茜也从一开始的郁郁寡欢经过阿洛伊西娅的调解后变得慢慢开朗了起来。维克多甚至还谋得了一个利维堡守卫的差事,不用说荐头自然是洛丁公爵了。而且这职位也不像维茨利斯港的巡哨士兵一样每天都早出晚归扛着笨重的铠甲和兵器巡逻,而是每天坐在军营里打法消磨时间;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公爵推荐来的,所以也不敢怎么得罪他。维克多甚至觉得自己比这里的司令长官还逍遥自在,而且一个月能拿十个银克朗。
“上哪里找比这更好的差事。”他把腿架在行军鼓上想道。
就这样,日子浑浑噩噩的又过去了一个星期,五月中旬的天气也逐渐炎热起来,苏茜与阿洛伊西娅种植在庭院中的鲜花也终于盛开了,现在放眼看去,白鹭街11号的大门便如浸润在鲜花的海洋中,飞舞的蝴蝶与蜜蜂如大海上航行的点点船帆。维克多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门外阿洛伊西娅与苏茜嬉戏的声音,不觉得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刚准备睡一觉却听见外面传来了马车的刹车声,不用说就知道能坐马车来这里的不是公爵就是克里斯蒂娜大小姐了。
他还未站起身来便听门外传来克里斯蒂娜的惊呼声:“这的鲜花可真漂亮,是谁种的?”
“是我和我的弟弟,韦博。”阿洛伊西娅见是克里斯蒂娜大小姐来访顿时双手放在腰间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这些花可真不错,虽然不多但比我在任何宫殿内看到的都要美丽。阿列斯先生在吗?”
“我在。”维克多走出家门鞠躬道,“非常荣幸见到您,女士。”
“我想我们还是进去说吧。”克里斯蒂娜环顾四周说道,“洛肯,你在外面看着。”说罢也不等维克多表态便进了门,维克多去阿洛伊西娅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客厅。克里斯蒂娜环顾四周感叹道:“不得不说,这里收拾的的确井井有条,这一切应该都是米勒小姐的功劳吧。”这时,听见有生人的声音,黄黄也摇着尾巴出来,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它。不得不说,作为一条狗,黄黄是非常亲近人的。
“我不敢居功,小姐,我只是做些举手之劳的事罢了。”阿洛伊西娅跟随着她走进屋子回答道。
“好了,闲话不多说了,我就直接开门见山好了。”阿洛伊西娅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站在一旁的维克多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伦道夫国王和我们约定的那件事。”
维克多揉了揉脑袋:“你如果不说我都忘了,怎么他有办法了?”
“暂时没有,但这个问题我们必须想办法解决啊,难道真做他的炮灰替他卖命?”
维克多点了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克里斯蒂娜说的很多,现在伦道夫在暗自己在明处,而且那个国王智谋非常,根本无法揣测他会如何出牌,这对于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现在既然克里斯蒂娜小姐都那么说了,他当然也乐意听听究竟是什么办法了。
克里斯蒂娜也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而是继续说道:“上个月我收到一份来自西方大陆的信,信中要求我或者我父亲能去看看,我觉得这是一个离开利维堡的绝好机会。”
“西方大陆?”维克多有些发懵,“我听说西方大陆是一片为经开发的蛮荒大陆,除了殖民者和开垦团外只有野兽与蚊虫,听说还有吃人的野蛮部落,我们虽然有点危急,那也不至于去那种鬼地方吧。”
克里斯蒂娜听了不禁笑道:“您多虑了,阿列斯先生。我们要去的只是西风群岛,那是一串由珊瑚礁形成的岛屿,不仅在航路上,而且全岛都已经开发了,丝毫没有任何危险,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那里有沙滩和椰子树吗?”苏茜如今已经放下了作为米洛维尔反抗军女祭司的职责,如今就像是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在她的印象中,大海就像是一个梦,出生在米洛维尔群山中的她从来未曾见过大海的样子,只是听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大海和椰子树之类的东西,所以听到克里斯蒂娜那么说顿时按捺不住。
“当然了。”克里斯蒂娜丝毫未认出眼前这个米勒就是当初那个女祭司,只当她是阿洛伊西亚的弟弟,“而且,西风群岛最有名的,并不是沙滩和椰子树,而是美轮美奂的珊瑚礁,一个让人沉迷的海底迷宫。”她说这话时,双眼闪闪发光。
维克多站在一旁,扶着沙发的靠背陷入的沉思:“我现在已经离开家乡很远了,如果为了害怕伦道夫又前往西部大陆,那就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想到这个,他不禁有些犹豫。但苏茜却毫无这种心理负担,反而非常热情地想要询问克里斯蒂娜更多的事,但克里斯蒂娜却看着维克多等待他的回答,对苏茜置若罔闻。
阿洛伊西娅上前扶住苏茜的肩膀轻声说道:“小弟,你先不要问太多,如果阿列斯先生要去我们自然能一起去。”苏茜听了他这话才发现维克多那复杂的表情。
“我想,我们还有另外一种选择吗?”维克多咬了咬嘴唇说道。
“当然,等待伦道夫国王给你指示,然后进去宫殿下层去偷东西,被守卫打成筛子。”克里斯蒂娜伸出纤长的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说道,“所以具体如何选择,您可以自己决定。三日后,如果你愿意来,那便到南方港口的三号码头来。”说罢,便站起身来走出门去。但在门外,她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屋子里的三人说道:“差点忘了,如果你们要来,最近可不要随便出门了,伦道夫的眼线似乎到处都是,你们赢不了他的。”说完,她便上了马车离去了。
苏茜上前抚摸着黄黄毛茸茸的脑袋看着维克多:“为什么你要犹豫呢?我觉得她的条件比伦道夫开出的条件要好的多。”
“我只是不想离开我的家乡。”维克多瘫倒在沙发上扶着额头回答道.
“你不是已经离开家乡了吗?”苏茜不禁笑出声来,“难道你突然觉得利维堡是你的家乡了?”
“我说。”维克多坐直身子看着苏茜说道,“难道你不想回米洛维尔吗?”
“暂时不想。”苏茜跳起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作为一个女祭司本来就是因为别人信仰我才能存在。但现在,阿斯托尔福已经为米洛维尔争取到了自治领,他们不再需要我了……不再需要了……”她说到这里突然从心底里泛起一阵伤感,低下头不再说话了。维克多见她的神态也猜到了大概所以不再追问了。
“阿列斯先生。”阿洛伊西娅走到他面前,“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快……快点说说。”维克多觉得阿洛伊西娅这样美丽又善解人意的女人一定能拿出一个靠谱的主意的,所以满怀期待地催促道。
“当我第一次见到伦道夫国王时,我就觉得他很强大。”阿洛伊西娅一脸严肃地说道,“不仅因为他是国王,而是他给我的感觉,就如同一座高山向我压倒过来,让人喘不过气。我觉得,他一定是那种非常……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反正就是非常厉害的国王。”
“你说的我知道。”维克多站起身来在客厅中转了几圈,“好吧,我去西方大陆。”
“那么黄黄可以去吗?”苏茜睁着眼睛问道。
“这你得问克里斯蒂娜小姐,但我想船上多条狗应该不会太麻烦。”维克多无奈地耸耸肩。
“还有件事,先生。”阿洛伊西娅提醒道,“您是不是应该先去和公爵大人说一声?”
“啊,我竟然忘了。”维克多揉了揉头发,“那我马上去和他说一声,也许他有更好的办法也说不定呢。阿洛伊西娅,麻烦你给我叫一辆公共马车,我去换身衣服就来。”说着便急匆匆爬上楼,将那套自从朝觐日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的礼服翻了出来。但衣服拿在手上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几乎忘记了公爵的住址,正好这时苏茜正走上楼来,于是他蹲在阁楼上问道:“你知道洛丁公爵住在哪吗?”
“说不上来,我只知道怎么去,利维堡的街道名字太拗口了。”苏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你就领我去好了。”维克多在脖子上艰难地打了个蝴蝶结,又摸了摸脖子才下了阁楼。苏茜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啧啧笑道:“当初在隘口里你活脱脱是一个土包子,穿着沾满灰尘和血渍的衣服,头发蓬乱得像个鸟巢。没想到现在梳洗打扮后倒有点人模狗样了。”
维克多呸了一口骂道:“你就别贫嘴了,快带我去见公爵。”这时,阿洛伊西娅领着公共马车也停在了门外,车夫打开车门,苏茜轻巧地几乎是跳着上了马车,维克多则显得笨拙的多。
“二位去哪?”车夫在后面问道。
“说不上来,你跟着我的指示走好了。”苏茜说道,“首先,笔直走,在下个路口左转……”
马车在苏茜的指导下出了城,又在乡野间跑了一个小时,终于在一处庄园外停下,这里几乎已经看不见白堡的塔楼了,从路口的指示牌能看出这里的确是洛丁公爵的府邸。
“请在这里稍等一下,我们去去就来,这是一半的钱。”维克多从口袋中掏出三个银克朗递给车夫,“如果你能等我们回来再送我们回去,我保证你能拿八个银币。”
“这敢情好。”车夫双眼冒光地看着手上的银币,“老爷您慢慢来,我可以在这里等。”维克多与苏茜相视一笑转身走向树林中的庄园。
庄园的大门是铁制的栅栏门,门的石柱上挂着一个门铃,维克多摇了摇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一个门房出现在门后警惕地扫视了一下二人:“请问二位找谁?”
“请麻烦告之公爵大人,就说阿列斯·维克多来访。”
“阿列斯·维克多先生是吗,请稍后。”门房轻轻弯腰,左手端在腰间,右手放在背后便进庄园通报。过了大概十分钟方才回来打开大门:“公爵请二位进去。”维克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茜:“你要和我一起进去吗?”
“不,我在马车上等你。”苏茜果断地摇头道。
维克多随着门房走进庄园,庄园里除了中间那条小径外,两旁都是参天的大树,应该是在建立这座庄园时便划进了这座庄园里,道路尽头是一栋略微有些古老的双层别墅,墙上的涂料有些已经脱落,许多墙壁已经被爬山虎给掩盖住了。
“阿列斯先生,里面请,公爵在里面等你。”门房在别墅门外站住了脚对维克多说道。维克多点了点头便走进别墅。门后是一间不大的玄关,距离大门五步远的地方便是楼梯,而真正的会客厅则在玄关的右侧。
“你看,这个问题……已知X等于2,是方程2X-3=M-1/2X的解,则M是多少,你能算出来吗?”一个略微苍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维克多往里面看去,见一个老人正站在桌旁看着坐在桌子上的一个少女说道。
“老爷,阿列斯先生到了。”门房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老者抬起头来,维克多不禁一愣,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个老人,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房子。
“你是来找我儿子的吧。”老者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一会就会回来,你稍等一下吧。”说完便又看着眼前的少女:“没错,你解出来了,答案是2……那我们来算下一题……5X-2(X-1)=17,求X……”
维克多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这家里的人完全把他当做了空气,于是只好尴尬地站在楼梯边上等待公爵回来。在等待的时候还顺便打量了一下这个玄关,这里的装饰非常老派,无论是墙纸还是镶木都显得老旧,就连蜡烛灯也是锈迹斑斑。
这时,少女走出了客厅看了看维克多鞠躬道:“您好,阿列斯先生,真是失礼了。”
“啊,没事。”维克多看着眼前这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女回答道,“可能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吧。”
“大概是的,因为现在是父亲大人规定的学习时间。”少女回答道,“我叫苏珊娜·马尔斯顿,是奥诺雷的妹妹。”说罢伸出手去,维克多与她握了握手,苏珊娜一脸惊愕地看着他,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便上楼去了。
这时,洛丁公爵走进玄关,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楼梯下的维克多:“哦,我最亲爱的朋友。”他大声说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来坐吧。”
“不,不用了。我只是有些事要与你商量。”说着维克多便将克里斯蒂娜的提议与公爵复述看一遍,公爵听完后并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这时,却听到门后老公爵说道:“这还需要什么犹豫的呢,你们是能战胜伦道夫还是怎么样,我可是和他打过交道的人。”
公爵抬起头来走进房间,笔直地站在客厅中如同一个军人向上司进行汇报一般:“父亲大人。”
“怎么,你不信吗?”老公爵在书桌上抬起头来看着他,“当年我曾经率领军队与他干过一仗,那时候,他正进攻圣剑骑士团,骑士团向帝国和科维尔求助,于是我便率领一万人的雇佣军去参战。我们大战了一场,奥丁斯尔的陆军果然名不虚传,仅仅两个小时,科维尔军的防线便被他击破,我的右翼暴露了我只能撤退。”
“那么说你败了?”维克多插嘴道。老公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吼道:“那叫打成平手,蠢货!”维克多吓的忙闭嘴往后缩了缩,老公爵哼了一声继续说道:“所以光靠你们是斗不过他的,既然能走那还不快走,不然想走你都走不了。”
“我觉得父亲说得对。”公爵对维克多说道,“我会将此事与艾拉森伯爵商议……”
“我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老公爵说道,“他这人我是知道的,如果你将此事说给他知道,那他一定搞的满城风雨,到时候别说是伦道夫本人,就是街边的要饭的都知道这件事了。到时候你们那是真的跑不了。”
公爵不禁眉头一皱:“我好像记得上次他说要抓内鬼来着,但现在也没有消息。”
“就算是抓到了,他也不会告诉你。”老公爵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我的意见便到这里了,你们出去自己商量吧,我还要给别人写信。”公爵闻言便鞠躬退出房间。
“那现在我便要告辞了。”走出客厅后,维克多站在玄关对公爵说道,“下次相见不知道要何时了。”
“好吧,我的朋友。”公爵与他握了握手,“保重,此时我能说的只有保重了。”说着二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分开后,维克多向他鞠了一躬方才离开了别墅。
回去的路上,维克多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苏茜也没有说话,二人就那么沉默地看着那片未知的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