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与阿洛伊西娅回到白鹭街时已经是后半夜两点了,二人互道晚安后便各自回房睡觉,维克多虽然很想再去看看那些笔记但实在架不住沉重的眼皮,不一会便睡着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把他吵醒,他睁开双眼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窗台上明亮的阳光提醒他时候已经不早了。
“维克多,你小子难道还在睡吗?”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声音维克多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洛丁公爵的声音,“太阳都晒到房子窗台上了,你知道这意味着太阳升起有多高吗?”他在外面有些恼怒地嚷嚷道,很明显他已经在外面被关了有一段时间了。
阿洛伊西娅匆匆下了楼打开门,公爵却以为是维克多开的门正要开口骂他几句却看见门后是一个美丽的女士,所以硬生生将污言秽语吞了回去而是摘下帽子鞠躬道:“美丽的女士,上午好。”
“你找谁?”阿洛伊西娅带着警惕的眼神看着他,毕竟大早上就在外面嚷嚷的人实在不像个好人,哪怕他衣着华贵也不是好人。
公爵看着她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敲错了门于是又问道:“我找阿列斯·维克多先生,请问他住着吗?”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了维克多的声音:“上午好,公爵大人,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公爵往后走几步抬起头来见维克多正从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看着楼下的光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怎么,你来利维堡就学会了这些油腔滑调?”公爵向他挥了挥拳头,“我给你五分钟,穿上衣服跟我走。”维克多这才注意到他门前的路上停着一辆四轮马车,“还有四分半!”公爵喊道。维克多知道这个公爵可不是随便说着玩那么简单的,匆忙缩回头去套上裤子和外套准备下楼。
“还有两分钟!”公爵的声音从窗户里传来。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阿洛伊西娅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数数,“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主人大呼小叫,他又不是你的仆人。”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个漂亮又忠心的女仆了?”公爵戏谑地笑着打量着她,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尽管阿洛伊西娅没有打扮而且因为经常做粗活没有保养,脸上和手上的皮肤都不如贵太太一样精致,但也是一个标志的美人儿,如果给他捯饬一样绝对能成为一颗耀眼的珍珠。
维克多这时两步并做一步地跑下楼来,在公爵喊出最后一声时站在了门外,公爵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才像话,我们走吧。”
“我们这时要去哪儿?”
“我们可得抓紧时间,现在是上午九时三十五分,时间可不多啊。”公爵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怀表抱怨道,“要去的地方很多但时间不够,还要在这里叫你起床又浪费了半个小时,你们是睡死了吗?我在楼下足足喊了你十几分钟。”
维克多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下头道:“抱歉,昨晚睡得比较晚。”
“好了,不说废话了,上车吧。”公爵拉开车门向他努了努嘴,“详细的情况我们路上再说好了。”
“请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用餐?”阿洛伊西娅在后面叫住了维克多,维克多又看向了公爵,公爵沉默了一会然后向她点了点头,“这我也不能确定,或者你可以陪着你的主人一起去?”
“那可太好了。”阿洛伊西娅叫了一声,提着裙子回屋换了双鞋子,又披上一件亚麻做的蓝色披肩,锁好了大门才上了马车。公爵看了眼维克多,只见他正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了马车门。“我们走吧,车夫。先去红枫叶街11号。”车夫点了点头挥舞了下马鞭,马车沿着街道疾驰起来。刚拐过一个弯,差点撞上一个戴帽子的小男孩,要不是车夫拉住缰绳,恐怕早就被飞驰的马车撞飞了,车夫骂道:“不长眼睛吗,还不闪开?”
“非常抱歉,先生。”小孩恐惧地往后退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了,抓紧赶路。”公爵对车夫说道,车夫点了点头又驾驶起马车。“我昨天去了趟王国之翼总部。”公爵两手放在腿上身子靠在座椅里说道,“但米歇尔并没有回来,可能还在米洛维尔的群山中转悠徒劳地去找那些叛军。”
“徒劳?难道他们还会迁徙不成?”维克多想着自己看见的那个村子十分庞大,而且设施齐全并不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所以有些不可置信。
公爵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阿洛伊西娅,见她正看着外面的景色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于是说道:“我只是有这个预感罢了。”
“那我们现在要去的红枫叶街11号是什么地方?”维克多又问道。
“说不上来,但是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公爵邪魅地笑了笑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那个地方的?”
“用你的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为何我会知道。”公爵不屑地摇了摇头,“除了那个高贵的大小姐告诉我的还能怎么样,难道我雇佣一个侦探去调查你的住址吗?”维克多想了想好像也只有这个道理了,否则很难解释在完全一样的排屋里公爵能运气好到第一次就敲中了自己家的门。
马车停下时维克多才明白为什么这里叫红枫叶街,与白鹭街那种名不副实其实根本看不到一只白鹭的虚假相比,红枫叶街的街道上可是种着许多枫树,尽管距离枫叶变红还有几个月,但看着这片森林一样的地方能够完全想象的出秋天这里会是何等景象。
公爵看着门牌号往前走,终于找到了11号。11号是一栋老旧的房子,门口种着两棵枫树,大门比街道高出一米,需要爬几节台阶才能上去。公爵上前敲了敲门。“是谁?”门后传出沉闷的声音。
“我来拜访查尔斯先生。”公爵回答道。
“稍等。”那人回答了一声,只听门后咔哒一声,然后是绞索解开的声音,一个戴着放大镜的男人探出半个身子打量了一下来人;“我就是查尔斯·密特朗,请问二位是?”
“我叫奥诺雷?马尔斯顿,这位是阿列斯·维克多和……她的女仆。”公爵刚想介绍阿洛伊西娅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只好作罢,“我们是克里斯蒂娜·茨迈尔曼小姐介绍来的。”
“哦,是小克里斯的朋友,那就请进吧。”查尔斯·密特朗脸上又困惑转为了欣喜,继而打开门招待他们进来。二人刚走进房子不由得惊呆了,在这间客厅的墙上,除了门以外,任何一个角落都挂满了各种钟表,小到怀表,大到落地钟这里应有尽有,而且它们尽管机械的走动、频率都各不相同但响起的声音却出奇的一致,甚至不差半秒。
“来,三位请坐。”查尔斯指了指客厅中间的沙发示意三人坐下,自己转身去泡了四杯茶,阿洛伊西娅见状本能地起身上前帮忙,虽然查尔斯再三推辞,但他很快发现阿洛伊西娅泡茶的手法非常熟练甚至可以说炉火纯青,于是也不再坚持了。
“请问三位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请帮我看看这块表。”公爵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怀表,维克多注意到这不是上午公爵在他门前拿出的那一块,那块表面镀金的,而这块上面还镶嵌着一块蓝色的钻石,看上去比公爵那块要名贵的多。查尔斯接过怀表,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外壳自言自语道:“这块表做工非常精美,应该不是帝国的手工匠们所能做出来的,也不是瑞尔斯堡的匠人的作品。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是我一个朋友拜托我拿来鉴定的。”公爵脸上带着微笑回答道,眼睛一直盯着那块表不移开半秒钟的视线,似乎生怕表不翼而飞了。
“你的朋友一定是个大人物喽。”查尔斯干笑一声,他也明白这种问题多说无益,既然对方已经回答的如此干脆,而且这也并不关系到他自己所以也不再追问下去了,而是打开盖子仔细看了看钟面:“这就有趣了,这果然不是帝国境内的手艺,或者说不是根据帝国的传统定制的。”
“怎么说?”公爵追问道。
“我可以说是这个国家里最伟大的制表匠。”查尔斯先生翻上放大镜手上依然不停地摆弄着那块怀表,“我能记住帝国所有作坊出厂的钟表指针的款式和形状,而钟表尤其是怀表这种非常机密的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制作出来的。”他站起身来走进客厅后面的房间,然后抱着一大本几乎有五寸厚的书又回到了客厅中。
阿洛伊西娅见状忙把茶几上的茶碗挪开,给他腾出一块放书的地方,他道谢后将书轻轻放在茶几上,拂去书上的灰尘说道:“这本书里有十年来帝国所有的钟表的样式,你们目光所及的这些钟表的样式这本书里都有,而且根据帝国的法律,任何工坊生产这种精密的怀表必须打上自己工厂的标志,但这块怀表……”他举起手中那块镶嵌着蓝宝石的怀表说道,“它没有任何属于帝国工坊的标志,它的制式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工厂的模板,所以它应该不是这个国家的东西。”
“那能看出它是哪个国家生产的吗?”公爵站起身来侧着头看了看那本书,上面画着很多图案,都是用手工绘制,从钟表的外形,到指针的样式甚至连里面齿轮的构造都绘有图案,如果一个钟表工匠看见这本书会高兴的发疯的。
“这个么……”查尔斯若有所思地又戴上了放大镜仔细端详了一番,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收获,突然他抬起头来冲他们一笑,拿起怀表走到工作台旁,一句话的功夫便将那怀表的后盖给拆卸了下来,露出里面正不停旋转的齿轮,他用一柄螺丝刀松开了发条,齿轮终于停下了。
“哦,有趣的工匠啊。”他咯咯笑道,“你们不敢在外面留下名字,于是偷偷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姓名吗,让我看看你叫什么……伦道夫?”
“伦道夫?”公爵和维克多同时叫道,然后不可思议看向对方。
“怎么,你也认识伦道夫?”公爵皱起双眉看着维克多。
“我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个伦道夫,我想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应该不少吧。”维克多摇了摇头回答道,他的确不信自己运气能好到每次都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遇到一个需要找的人,这种巧合如果经常发生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是否是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
“所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块表应该是来自于奥丁斯尔吧。”公爵神色凝重地问道。
“这我不好确定,但从上面这块钻石来看,奥丁斯尔的特产就是钻石,所以他们会把蓝宝石镶嵌到怀表盖上也是可以理解的。”查尔斯摇了摇头啧啧嘲笑道,“这真是恶趣味。”
“奥丁斯尔……”维克多有些迷茫了,他突然想起自己最后看到伦道夫时恰好也看见了他马车上大大的国徽,因为自己当年在巡哨时经常能见到挂有这种标志的奥丁斯尔商船进出港口,所以对这种标志看一眼就能记住。
公爵坐回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下巴:“那这么说,的确有个奥丁斯尔的大人物在利维堡了,而且我们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和究竟想做什么。”
“所以你能告诉我这块怀表是怎么来的吗,也许我能给你一些帮助。”查尔斯将后盖装上,校准时间后上紧发条,指针又开始规律地走动起来。这时,指针刚好到上午十一点,顿时整个客厅成了一出交响乐盛会,各种音调的报时在同一时刻一齐迸发出来,甚至连他们的茶杯都微微晃动,阿洛伊西娅不得不怀疑他的邻居每天是怎么渡过的。
“不必了。”公爵揉了揉耳朵笑着婉拒道,“这属于国家机密,我不看透露太多,也请你能保密。”他站起身来捡起怀表,又从口袋里拿出三枚金克朗排在案几上鞠躬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有劳您了。”维克多与阿洛伊西娅也起身告辞后走出房门,阿洛伊西娅还不忘谁收将门关上。
“那就慢走不送了。”查尔斯目送他们出门后方才捡起案几上的金克朗,在手心中掂了掂分量,他这样的手艺人已经能光凭一样东西的重量就能鉴别出真伪,完全不需要依赖任何的工具。
“我看这件事情可非同一般了。”公爵刚走出查尔斯的大门便看着维克多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维克多便将昨晚的事原原本本与他说了一遍。
“伦道夫·卡尔森。”公爵在马车上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伦道夫·卡尔森,真是有趣的文字游戏,你真是我命中的福星啊,阿列斯·维克多。”
“这话又怎么说?”维克多一头雾水地看着兴高采烈地公爵问道。
“奥丁斯尔奥丁斯尔王国的国王就是伦道夫,而他的父亲也就是前任君主是卡尔九世,所以你听到的并不是什么伦道夫·卡尔森,他说的是伦道夫,卡尔之子。”说到这里公爵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错,你昨晚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奥丁斯尔王国国王伦道夫本人。”他拿出怀表放在手心中,“这是我昨天去王国之翼总部看见的,里面有人希望我能帮助他们去查查这块表的主人,他们也许也发现了这块表似乎不太像是帝国境内的工匠的作品,但又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才拜托我的吧。”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维克多问道,公爵看了看表:“差不多也到中午了,我们先去用餐,之后再去下一处地方。”说着他便打了个响指,车夫似早就知道应该去往何处,直接就驾车启动了。很快,红枫叶街便被抛在了身后,随后彻底在一个拐弯后消失了。
“所以为什么奥丁斯尔的国王会在这里?”维克多依然有些不明白。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会在这里到处乱跑了。”公爵耸了耸肩道,“一会午餐后我们去大剧场看看,也许那里有什么收获。”维克多与阿洛伊西娅对视了一眼,不由地想到昨晚被一群混混围殴的场景,当时若不是伦道夫国王仗义出手,此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所以从情感上和主观上,维克多并不认为伦道夫的所作所为会对帝国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他想起昨晚他说的那些话时心中也有些忐忑了。
“我不觉得他是什么坏人。”阿洛伊西娅突然开口说道。
“哦,为什么?”公爵看着两旁的景色和行人头也不回地问道。
“因为他救过我和老爷。”阿洛伊西娅咬了咬嘴唇但还是说了出来。
“我不否认伦道夫国王是一位品格高尚的绅士,他骑术、剑术都很高超,而且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军事统帅。”公爵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在与他的交往中,我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他是我的敌人我该如何去迎战他,他的思想总是能快我一步,这让我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佩服他。但是,女士……”
他突然坐直了身子看着阿洛伊西娅一字一顿地说道:“但你要知道,他首先是一个国家的君主,他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他的国家服务。如果你或者阿列斯先生妨碍到他的行动,那他杀死你们也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阿洛伊西娅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她突然明白公爵说的也许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