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外公种着烟草,就在菜园子旁边。烟草最初会长出两片叶子,慢慢的叶子长大,中间长出茎来,茎向上长的过程中又会从两边长出新的叶子,烟叶卵形,顶部尖尖的,整片叶子很大,大概有成人一臂那么长吧,绿油油的,到了秋天,烟草会开花,花柄上一串串的粉白色花朵,花朵跟粉色牵牛花很相像,远远望去,像极了一串串小喇叭在秋风中摇曳舞动。烟草长大后很高,有的比外公还高。采烟叶是从底部开始采,底部的烟叶长的早,熟的早,越往上越新。
采完的烟叶需要晾晒,阳光好时,外公常常在院子里铺好一层薄膜,把烟草铺匀晾晒,晒几天后收回屋内,过个十天半月再拿出来晒,如此反复四五次,最后烟草绿色褪去,褐色代之,水分也差不多晾干了,就收进麻袋里。取出部分,放在手中碾碎,装进随身携带的烟袋中。
外公的烟锅有些年头了,锅头很大,圆形,黄铜色,锅壁不薄也不厚,很耐火;锅柄是木质的,细长;锅嘴似乎是白玉的,做工很是精致。抽了一辈子的旱烟,外公抽烟的动作很熟稔,打开烟袋,拇指、食指和中指三指伸进烟袋捏出烟草,放进烟锅头,不多不少,刚刚好,拇指轻轻按一下烟屑,右手握着锅柄,凑近火炉,收回,锅嘴放入口中,一吸,烟锅头里的烟草泛出火光,吸进的烟在肺腑中游览一圈之后再从鼻中缓缓溜出,眉目舒展,这时便是外公最放松的时刻了。
印象中,外公一辈子一直在做四件事,睡觉,劳动,吃饭,吃烟。闲时吃烟,忙时也吃。劳动后,吃烟,解乏;饭后,吃烟,助消化;困乏时,吃烟,提精神;烦乱时,吃烟,静心……
小时候,外公的烟锅威力很大,做错事了,外公的烟锅一举起来,脑门上少不了挨,孩子们都惧那烟锅。
林开颜对那烟锅是又惧又奇,那旱烟究竟是何等滋味,让外公时刻不离手。
那天,她拍着胸脯跟小伙伴们说,
“中午外公休息的时候,我去把烟锅拿出来,我们轮流吸一口,体验一把,如何?”
大家面面相觑,无人应声,想必是有那心没那胆儿。
只有林扬开口:“林开颜,你又想挨烟锅了是吧。”
“我说真的,试试嘛。”
“我听说很苦的,别试了。”阿古劝道。
小伙伴们散后,林开颜还是不甘心,她就要试一试。
中午外公在榻上休息的时候,她偷偷溜过去,把烟锅烟袋一并拿出来,还顺手拿了灶边的火柴。学着外公平日的动作往烟锅里装好烟,不过还是撒出来不少,然后抽出一根火柴划开,点燃烟草,甩甩手灭了火柴。端起烟锅,凑近嘴边,张嘴吸了一小口,呛得她咳了好半天。想必是要多吸几口才能尝出味道来,于是她缓了缓,猛地吸了好几大口,烟劲儿过大,这回不是呛到了,而是弄得她晕头转向的,很是恶心,太难抽了。
她怕外公起来,赶忙把烟锅里的烟投到土里,用脚碾灭,摇摇晃晃把烟锅烟袋一齐还回去。出来之后,恶心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感觉胸腔里憋闷得难受,就躺在院里的竹席上,后来已经是进入不省人事的状态了,她突然感觉肚子疼,但是浑身没劲,起不来,一直忍着,后来迷迷糊糊中,只觉腹部一用力,一会儿臭味传来,裤子也黏黏腻腻的难受。
后来阿妈外出回来了,发现她昏睡了过去,竟还拉了裤子。
醒来后她把偷烟抽的事情藏着没说。第二天也没力气,就谎称难受,不去上学了。阿妈从兜里掏了三毛钱,让她买点吃的,就去拾柴火了。
第三天去上学,路上经过杨金花家小商店时,她屁颠屁颠跑进去买了三片辣条,给了林扬一片,自己吃了一片,吃完咂咂嘴,把第三片从中间撕开,递一半给林扬。
“你吃吧。”
“哎呀,拿着,我一人吃就不香了。”
“呦,这可不像你啊。知道孝敬哥哥了。”
林扬边说边接过来。
的确,要搁平日里,每次吃辣条,林开颜总跟吃人参果的天蓬元帅有的一拼,要么就是囫囵吞了,而后死皮赖脸再要其他小伙伴的,要么就是假装自己的吃完了,乞到别人的下肚之后,又隆重拿出自己的辣条,一片辣条撕成若干份,然后,
“来来来,叫声‘大哥’,大哥就分给你们。”
“‘大哥~’,赏小弟一点吧。”大伙儿也不跟她计较,配合她把戏演完。
“哈哈哈,来来来,古兄弟,你最乖,赏你两份。那个,扬小弟,怎么的,不服大哥呀?”
“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林扬的问题使得画风突变。
“你喊我爷爷,我就应。”
“哎,乖孙女,别闹了,还不快把辣条呈上来孝敬孝敬我。”
“喂,林扬,你!不能这样!重来重来。快叫我爷爷。”
“哎,哈哈哈。”
“哎呀,你犯规。”
嘴上说不过,就只好追着要打他。
“这可是大大的不敬,还不赶快退下。”
…………
然而,话又说回来,林开颜偷烟吃还拉裤子这事儿可是瞒不过小伙伴们的。自此,小伙伴们又多了个笑话她的噱头,从此她对那烟锅更是敬而远之。
林扬对此更是哭笑不得。
“扬哥,你说这烟这么难抽,怎么大人们都拿着当宝呢?你看,外公抽的狠,阿妈也抽,舅舅舅母也抽,究竟哪里好呀?我长大了肯定不抽,你也不要抽哦,太苦了,还呛人。”
“好,不抽。”
…………
长大后,她不抽,他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