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除了年轻力壮的大人出去打工,剩下的人家基本也能自给自足。村里的房屋并不是紧密相连着的,而是每户人家房屋周围都有菜园子,有耕地,农田村舍是在一起的,这样方便耕作,也方便生活。这片山水养育着这一带的村民,也培育着其质朴敦厚的品性。
外公把周围的土地打理的很好,门前的小空地种着烟草,葱,白菜,辣椒和其他几样蔬菜,房子后面的大片土地则种着土豆,蚕豆和胡萝卜。
外公是个很能干的人,能下地种田,也上山伐木,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林开颜最喜欢外公做的荞面饼,那是方糖切成末,捻细,再和进苦荞面里,加水揉出的饼,塔状,做成之后不但不苦,反而香甜可口。
提到胡萝卜,有件事不得不说说。
舅舅家的女儿阿古,经常被林开颜带着一起皮。有一次外公让她们在屋后地里拔野草,拔着拔着,阿古拔出了不得了的东西,之前从未见过,叶子很长,根部不是根,而是一大块橙黄色的东西,最底部尖尖的,有小毛。长得很像舅舅家种的萝卜,但是它比萝卜小很多,而且颜色也不一样,不知能吃否。
之后的事情不用猜也能想到,林开颜尝了尝,甜甜的,水分还很足。
“好吃的好吃的!阿古,来来来,这半叶子你拿着,这半我拿着,咱俩分头找。”
两人就像找到宝了,野草不顾上拔了,就拿着刚刚拔到的叶子一个劲儿找,找到就拔,然后在衣服上蹭蹭,吃。直到最后吃得差不多了,两人又象征性拔了一会儿野草,就回家了。
林开颜带了两根给林扬,林扬咬了一口,味道不错,问她哪来的,林开颜就如实说了,觉得自己真走运,找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虽然小了些,但这长得不就像萝卜嘛,这橙色,你猜猜也该知道是胡萝卜呀,这就是你外公种的胡萝卜啊!”
“啊?!不是吧!”林开颜听完脸色煞白,急得不知该如何,“我之前听他说种了胡萝卜,那我也没见过长什么样啊,这,哎呀,怎么会这样?”
“你们把胡萝卜全都拔完了?”
“应该没有吧,不过厨房后面那块地上的应该差不多了。哎呀,怎么办啊?”
“你这贪吃鬼啊,”他抬手在她脑门上轻弹了一下,“你就回去跟外公说实话好了,他不会怪你的。”
她眉头紧蹙,“不行不行,你怎么知道不会怪。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小时候总有一种心理,自己做了一件坏事之后就会非常害怕被大人知道,恐惧心理作祟,总把小事情想得很大,就像天要塌下来那种。
最后她还是没有告诉外公,而是去找了阿古,两人一起把拔下来的胡萝卜叶子种回去,假装啥也没发生。后来外公好像也没有责怪。
……
舅舅说这一带的村民都是小凉山彝族,小凉山彝族是从四川的大凉山彝族分离出来的,据说几百年前,大凉山彝族部族纷争,有一支迁徙出来,定居在宁蒗,发展为小凉山彝族。
除了火把节,这里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当属过年了,过彝族年,一般在每年农历十月中下旬。十月初外出打工的人也都回家了,准备过年。
这里家家户户都养着猪,黑毛猪,因为那里过年杀猪是传统。
养了一年的猪,到了年关就很肥硕。过年当天就在院子里架起大锅,烧好热水,锅上架好梯子。壮汉们用绳子套住猪头,牵出猪圈,放倒在院中,几人上前压制住猪身,一人按住猪头,由主家男子持刀割脖放血,大盆里血收得差不多了就拿去祭祀,此时猪也无气了。壮汉们杀了猪之后把它架到梯子上,然后移步去别家继续帮忙杀猪。
这时候姑娘们就该上场了,拿着大勺或是大壶舀锅里的开水烫猪,烫的差不多了就开始刮皮刮毛,经过烧水烫过,猪皮毛孔松弛,猪毛很容易就被刮下来。后来林开颜学到“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个说法时并不觉得它有多么嘲讽,而是常常想起那些时光。
等到整头猪刮的差不多了,壮汉们又折返回来了,剁肉,把猪肉切成一大条一大条的,方便日后挂着。之后家里的媳妇太太们就负责腌渍,盐要多抹,里里外外都不能错过,防止招虫,腌好后用细绳拴好一条条挂在屋内火炉上方的房梁上,日日烟火熏,这腊肉便是往后一年的吃食。
女孩们刮完猪毛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去清洗猪肠、灌肠,大人们把猪肠分出来放在大盆里,姑娘们抬到门前的溪水边,边聊天边清洗,洗净肠子后就是灌腊肠了,腊肠材料杂而丰富,往往是剁好的猪肉,橘子皮,大量的葱姜蒜调料,盐,白酒,混匀。灌好的肠先在户外风干晾晒一个周左右,然后拿进屋里跟腊肉一起挂在房梁上。
过年对于孩子们来说最开心的一件事莫过于野餐,大人不参与,都是孩子,三五结对,拿着小锅,猪肉和其他食品,最不能少的是当时五毛钱一瓶的碳酸饮料,然后去山上随便找个地方,在周围拾点柴草,山上风大,生火时容易熄灭,众人便围成一圈,挡住调皮嬉闹的风,一般都是林开颜在围成的圈内点火柴,吹火苗,慢慢的火旺了,大伙儿便散开坐下,开始烤肉,香气很快就溢满整座山。
大家大口吃肉,拿着饮料干杯。吃完,灭了火,大家纷纷躺下,惬意十足。
林开颜又来“作祟”了。
她把右手伸到一旁早已凉透的灰烬里,使劲儿揉搓两下,慢慢挪出来,侧头偷偷瞥一眼,不错。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的魔爪覆到躺在左侧的林扬脸上,用力一抹,迅速起身,跑过去再抹抹阿古的脸。
就在准备再次拔腿奔走时,林扬从后面覆上来,左手胳膊直接架在她脖子上锁住她,“嘿嘿嘿,来来来,哥哥陪你玩个痛快”,黑黑的右手掌便迎面而来,她一面大喊“扬哥饶命,我开玩笑啦”,一面奋力地侧脸躲避,奈何敌不过他手速,他手掌宽大,直接盖住她整张脸,掌心微抬镂空,五指尖向中间划动,最后拇指在她鼻尖盖个戳,她就成了“黑太阳”。
林扬刚放开她,阿古的“黑手”也袭来,她干脆蹲下,脸埋在腿间,双手抱头装鸵鸟,林扬见状挠她痒痒,她直接咯咯笑着躺地上打滚儿,她最受不了挠痒痒了,林开颜双手捂脸,不忘大喊,“林扬,你给我等着!”最后,阿古还是报了“仇”。
其他伙伴也在山坡上追着闹着玩了起来。
等到闹累了,大家就着山坡躺下来,看天,看云,看山,看村庄,看炊烟袅袅升起;听风吟,听鸟鸣,听林开颜扯着嗓门唱歌。
此刻吹过山野的风也变温柔了,轻轻抚摸一山一石,一草一木;同样变柔软的还有少年的目光,柔柔的黏在某个女孩身上,像是蘸了蜜,收不回了。
“曾经忧伤的你在这里找到了快乐~”
“欢乐的舞蹈,一起跳起来,跳起来~”
在那个封闭的小村落里,他们不知道周杰伦,也不认识林俊杰,只有一些大哥哥大姐姐从县城里带回来的和文军专辑光盘,去有VCD影碟机的人家播放着听,《古城之恋》《两米爱情》《五千年》,他们听了一遍又一遍,唱了一遍又一遍,无关好听否,在他们心里,万物皆动听。
“我最爱的姑娘,今夜会出现吗?”
“古城丽江,温暖的家~”
歌声满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