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回来后的第四天，他带她在街上转转，村里逛逛。
那日蓝天白云，清风怡人。她穿的也清爽，一件蓝色格子碎花裙，米白色板鞋，林扬倒还是一身的运动装扮。
十年间，斗转星移，这小山谷里，真是翻天覆地。
路面很是宽阔了，车子可开到家家门前来，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有摩托车了，有的人家还有小货车。
“哇，林扬，你看，那个花，好有创意啊。”
“嗯，灵活使用物资吧。”
“好好看啊，好看的。”
有的人家盖屋后，剩下一些空心砖，都摞在一处当院墙，在最上边一层空心砖里装了泥土，上面种着花，有的还种着葱，香菜。远远望着，一墙的绿意，生机盎然。
她在前，他在后，她双手背在身后，走起来蹦蹦跳跳的，偶尔回头跟他搭话，眸中都是欢喜，他双手插兜，稳步跟在后面，目光不离她，只在她回眸时，故意错开。
村口有几位阿婆，一位是王小刚的奶奶，冲林扬招手，
“扬子，逛呢。”
“哎。”
林开颜则朝她们笑笑。
两人经过，身后传来老人的谈论声。
“这俩娃般配。”
“可不是嘛，又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
“我听说这阿颜被她妈带走后，学习可好着呢。”
“咱扬子也在大学嘛。两个大学生。”
……
渐渐听不清了，她偷偷瞟他，他不动声色。
不知不觉就逛到了学校附近。这会儿正值上课，校园里比较安静。
学校已不再是印象中的几排小平房了，教学楼拔地而起，学校门口那片空地也改建成篮球场了。
那棵核桃树还在，枝叶参天，树干很粗，大概四个人手拉手才将将能围起来。很多树根已经凸出来露在地面上。
小时候上学，午饭是早上从家里带着的，中午一个小时的时间休息吃饭，有人去别人那里蹭饭，也有人去抢饭。
林开颜，林扬，王小刚，刘小珍，李佳佳他们一伙人都选择坐在核桃树下吃，树荫下，微风习来，舒爽无比。
忆往昔岁月峥嵘。而今，倒有些物是人非了。刘小珍去广东打工了，李佳佳成家了，王小刚在县里开了个理发店，生活还不错。
“林扬，你记得那次吗？学前班的时候，有一次中午在树下吃饭，我的饭袋里掉出一块肉骨头，被门卫大爷的狗叼走了，害我追了它好几条街呢。”
他笑了。“要是当时你追到了，想怎样？从狗那里抢过来吃？”
“哈哈哈，可能会哦。反正我当时心疼死了。不能眼睁睁看着属于我的肉进了它肚子。”
“也是，你小时候，见了吃的就犯迷糊。”
而今门卫大爷已经换了。
记得小时候那个门卫大爷很是和蔼，他的那条狗也上了年纪，不怎么活跃，每每他们几人吃午饭时，那狗就溜达过来，蹲在他们旁边，倒也安分。
就那次，骨头一落地，它冲上来叼着就跑，气得林开颜把饭袋扔给林扬，就跟风似的窜了出去，跟那狗赛跑，她明知自己跑不过，却锲而不舍，直到最后距离拉大，她在远处气喘吁吁，它则把骨头放地上，啃吧起来。
**
之后两人沉默了一阵儿。
“差不多了，还想去哪儿逛逛吗？”他问。
“去水库边坐坐吧。”
刘小珍家旁边就是一个小水库，上游的几条小溪在此汇聚，在出水口合为一体继续流向下游。水库中间并没有多少水，只嵌着那几条溪流蜿蜒的河道。水库的水泥侧壁是倾斜的，小时候他们也常来这里玩滑坡。
走到水库西岸上，她刚要坐下，屁股还没落地，他及时伸手把她揪起来。
“脏。”
说完，拉她到自己右侧，那块地面比较干净。
“吹吹再坐。”
于是她吹了吹地上的尘土，席地而坐。
手中还残留着他手上的温度，他的手粗粝，很大，很暖。
“聊聊呗。”她开口。
“聊什么？”
“我刚来那几天听你爷爷说你寒暑假才回啊，请假了？”
“嗯。”
…………
他那天训练结束，给爷爷打了个电话，寒暄完，只听爷爷说，
“阿颜前天回来了，看着还要待几天。”
“谁？”
“阿颜。”
挂了电话之后，他直接跑去请了五天假。
收拾东西的时候，赵军看着他火急火燎的，有点不对劲，便问，
“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啊。”
“吓我一跳，那你这么急着请假回家干嘛？”
“追媳妇儿。”
“哦？真的假的？谁家姑娘？”
“你见过的。”
“我见过？我可没见过你跟女的在一块啊。诶，女的，哦靠！不会还是两年前那姑娘吧？”他一脸不可置信。
“是她。”
“哇，扬子，行啊，看不出来挺专情的啊。怎么，那姑娘回去了？”
“嗯，回老家了。”
“叫什么来着？”
“林开颜。”
“哦，对对对，我记着名字挺好听的，长得也好看。兄弟，加油啊，追到了回来请我喝两杯。”
“成。”他已经收拾好，“那我先回去了。”
“好嘞。路上小心。”
***
他只应了，没多说。
跟他扯了这么多，他竟只装木头。
可她非要逗他。
“回来看我？”
他歪头看她，忽然就笑了。
“你猜？”
她也笑，心知肚明。
“那你也猜猜我回来干嘛？”
她目光坦荡，盯着他。
他回视，眸中有光闪过，倒是没答。
“我回来找个答案。”她偏过头去，靠在膝上，自己说了。
远处传来下课铃声，是喇叭里放的音乐，小时候那个下课铃已经不在了。
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去给阿妈做午饭了。
两人起身，往回走。
中途，她突然转过来，从前面伸手搂住他的腰，抱紧。
他停住。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林扬，你别再推开我了。当初是你跑来招惹我的。”
“阿颜，放开。”
“我不放！”
“咱俩不合适。”
“合不合适，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抬起头看他。
他低下头，看着她，“你值得更好的。”
“在我心里，没有更好的了。”她目光坚定，“你让我找别人，我找过了，都不行。我只要你。”
“林扬，你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你骗人，你在乎的话，当初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跑来招我，撩完就跑，不带你这样的。”话语间故意带了点哭腔。
“我一个体育生，没背景没前途的。跟了我，你会被人笑话的。”
“你管别人干什么，不用看他人的眼光。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好了，我们不管就好了。真的，我都说了我不在乎。要背景干什么，我也没有。前途，体育生怎么了，前途一片光明啊。好大学的学生前途就一定好吗？未必呀。你要没前途，那我的前途也不知道在哪里，你看，阿婆们都知道，般配。”
“别闹。”
“没闹，我认真的。我就是喜欢体育生，怎么了。我就要你，只要你。”
她松开手，后退一步。
“你都专程请假跑回来了，现在人就在你跟前，你又不要？”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林扬！我都这样了！你，不要是吧。好，那你这辈子都不用再见我了。我也不让你烦心了，我明儿就走。”
说完她转身要走，眉梢一动，想想又不行，诶，不对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不能半途而废。
又强行将自己扭转回去，抬眸，
“你行啊，你想逼我走是吧，我偏不。林扬，你给我听好了，这次我不会轻易离开的。你就拖着吧，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才转身走了。
曾经让他逃了一次，这次她怎肯轻易松手，她再也不会那般放开他了。
…………
当初，就是在她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跑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却等来他的一句话，
“阿颜，我不能自私地圈住你，你的未来刚刚起步，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优秀的人，你应当去看看。”
不管她怎样挽留，他都无动于衷，就好似那一年，他只是玩玩。
他把她带出了家庭带来的阴影，却又选择离开，留她一人奔赴前程。
她曾经痛苦过，悲伤过。
后来冷静下来，思索过，但她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中途放手，不肯再陪她。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是妈妈的话，伤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