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这些年来，家里发生了很多变故。
初三那年，外公去世，妈妈没能回去，未能见他最后一面，抱憾终生。
那几日她郁郁寡欢，常常心神不宁。
终是祸不单行。
去上班的路上，她骑车分神，跟一辆摩托车相撞，除了事故。
那是正值暑假，林开颜在家照看弟弟。
电话响了，她去接。
“你妈妈出交通事故了，现在送市医院去了，去找你奶奶，我马上到家了，一会儿一起去医院。”
是继父打来的，他前日晚上就去干活了，开货车从盐场运送粗盐到青岛去。
林开颜脑子里只剩下妈妈出车祸一事，她泪如泉涌，不知妈妈怎么样了。
后来到了医院，看到妈妈正被从急诊室拉出来，前额绷带巴扎着，左腿也是包扎了，却仍有大量血液渗透出来。
她虚弱地喊着，“医生，医生救我，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死啊。”
“好好，不要想多了，做个手术就好的。”推着病床的护士小声安慰。
“妈，你会没事儿的啊，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等你。”她跟着跑过去，拉住妈妈右手，声音哽咽，泪眼模糊。
只见妈妈掀起眼皮，左眼皮上血液结痂，睁不开，右眼中布满血丝。
“阿颜，妈妈不能死啊。”
“妈，不会的。会没事的，”
最后，妈妈被推入了手术室。
他们守在手术室外。
她从未想过，电视剧中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的生活当中。
那五六个小时，她如坐针毡，心中想了无数种可能性。
一心祈祷，只希望妈妈能健康活着。
后来手术成功了。
左腿小腿粉碎性骨折，做了手术安了钢板，医生说以后再难劳动了，能不能正常走路都要看后期恢复效果，最幸运的是左眼无碍，事故中，妈妈的左侧前额着地，伤势严重，而且离眼睛很近，好在没有伤到。
那个假期林开颜在医院陪妈妈。
一个人去楼下买饭菜，一个人照顾妈妈衣食起居，一个人按医生叮嘱跑楼上楼下拿各种资料开各种药。
继父第二周便回去工作了，出了这样的变故，家中本就没有多少积蓄，而今欠了不少债务，家里经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弟弟尚小，不可在医院多待，奶奶回去照顾他。
妈妈多半时间是沉默的，静静盯着病房的墙，发呆。
许是想着日后该如何。
林开颜宽慰她。
“妈，你安心养病。心态好一点，好好吃饭，恢复得快。以后会好的。啊。”
住了两个月，出院了，又在家躺了一个月。
妈妈不愿继续躺下去。
她开始每日拄着拐杖在屋内走动，最初常常不稳，需要人扶着。
往后的一年里，她多吃饭，多走动。后来可以摆脱拐杖，自己慢慢走动了。
家里除了继父和爷爷的微薄工资外，没有其他收入来源。
妈妈不想坐以待毙。
于是家里决定开始养殖。
院子里建了好几排的笼子，养兔子。
妈妈在家能喂喂食。
养了一年，收益不见好，就都卖了。
***
常年弯腰弓背劳动，爷爷的腰部定期范痛，第二年冬日里病倒了。
住院查看，医生说是肿瘤，活不久了。
这个家庭已经不堪重负。
继父平日里虽嘴上不会说话，但这毕竟是他父亲，他不肯放弃，租车拉着爷爷去济南，去青岛看，最终都无济于事。
爷爷只劝他回家吧。
爷爷卧床不起，日渐消瘦，到了春节，已经瘦骨嶙峋了，饭食不尽，只靠稀粥和营养液了。
爷爷最终熬过了年，却没能熬出正月，在正月十九清晨走了。
***
林开颜高中住校，弟弟也上了小学，支出增多，家里入不敷出。
奶奶也不再闲居在家，她去清扫街道。
生活举步维艰，家里更是经不起一点儿波折了，鸡毛蒜皮之事更是容易激起争吵。
林开颜上高二那年，有天班主任找她，给她开了假条。
她赶到医院，看到奶奶，妈妈，继父，垂头丧气坐在那里。
她心生恨意，有时候真的觉得他们还不配为人父母。既然选择了结婚，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生活呢。他们竟如此自私，只顾彼此发泄不痛快，却从未考虑过周围人的处境，整日里举着“赚钱供你读书”的幌子，全然不顾孩子的心理。
弟弟的手打了石膏，医生说要住院一周，之后再拆线回家养。
两人在家喝酒之后又打了起来，摔摔砸砸，奶奶劝阻不止，她只好去村里找人，弟弟在一旁拉架，却被打碎的玻璃碎片击中左手腕，血流不止。
这次林开颜再也受不了了。她铁了心要他们离婚。
日子都过到这个份上了，只剩两看生厌，又何必强扭在一起，伤人伤己。
她替他们拟好了离婚协议书，在文印店里印了出来，周末带回家让他们签字，两人却是死活不签，奶奶也哀求着让她消消火气，这家不能散。
到头来，他们几人成了一体，她倒成了那罪人！
“不离？不离这家还这么过？他们两个不适合在一起，都十几年了，有过一天的开心日子吗？你们都不看看孩子吗？我弟弟才多大，要天天看你们打来打去，会有心理阴影你们知不知道？才九岁的孩子头上那么多白头发，怎么来的你们不知道啊？这次伤了手，下次还准备伤哪里啊？”
奶奶又请了村里不少人来当说客。
林开颜不想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未经历过她家的事情，他们知道什么，只知道劝和不劝离，有些事情离才是好结局，他们又凭什么来劝她别离。
下午回了学校。晚上她给家里打电话，这会儿倒都没人敢接她电话了，让弟弟接的。
她也不愿与他们多说。
“琦琦，你手还疼吗？”
“姐，不疼了。你安心上学，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了。”
“姐让他们离婚，好不好？让妈妈带你回外婆家，不在这儿受气，好不好？”
他良久未语。
“琦琦？”
“姐，他们最近都挺好的了，都不喝酒了，也不吵了。”
“这样的把戏都多少年了，今天没喝没吵，明天呢，后天呢？”
“姐，你就给他们个机会，他们真不吵了。我不想走。”
她知道的，她早知道的。
有这样的父母，他别无选择，可终究还是他的父母啊，但凡有任何可能，他都不想让这个家散掉的。
他有苦，但他不说。
程意也说，“阿颜，你弟弟还小，单亲家庭也会造成阴影，何况离了婚，你妈怎么办啊。”
她是气急攻心了，考虑不周了。
***
经过这些变故，家里终于安生了些。
他们一心想着如何维持生计，最后决定养猪。
起先是在爷爷奶奶的老屋南棚里，改修，筑好了猪笼，买了两头老母猪，和一些猪仔养着。
后来国家环保政策下来，不让在村里养殖，污染空气。
他们只好租下村外两公里处的一处农田，重新修筑厂房，买了机器设备，举家搬到厂里。
头一年损失惨重，先不说厂房设备的资金是从亲戚家借来的，这养猪，屡屡亏本，猪价低到土里，猪饲料却贵上天。生活看不到指望。
后来国家鼓励农民发展副业，给予相应补贴，但日子还是难过。
直到2018年，国际局势动荡，中美贸易战打响，从国外进口的农产品减少，国内物价有所上涨。猪价形势也有所好转，年初还八九块钱一斤，到了年中已经翻了一番，涨到二十几块钱。
一时间，猪价贵如油。
日子才有了些盼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