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赵氏皇族一直以来便有招亲的传统,皇子通常来讲不能晚于二十岁,而公主则不能晚于十八岁。
杨千画就是在四年前的太子招亲中被选中成为了太子妃。
由于皇帝陛下的无限恩宠,理所应当,公主殿下的招亲仪式自然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
此次招亲从两年前就开始筹备,除了荆葵与大凉外,其余诸国的皇族以及各名门望族均接到了消息,这个可以与秦国交好的机会,简直是千年以来的头一遭。
自赵氏一族建立秦国以来,从未有过皇族招亲可以容许他国参与的先例。
据说,这是公主殿下自己的主意,可见,皇帝陛下为了女儿,下了多大的决心,又有多少宠爱隐在其中。
从去年立秋开始,礼部主持此次招亲临时设立的衙门门槛,便被前来报名者踏碎了十几根。
从海选到初选,从晋级到选拔,历经了整整六个月,才择出了七位无论是品貌才华还是家世背景均为当世翘楚的年轻才俊。
距离驸马爷的最终认定还有不到十天,古今城就已经提前升温,大街小巷,酒肆茶馆,别苑红楼之中,到处都在谈论谁能拔得头筹,还有不少赌坊已经开出了盘口。
那七位胜出的佼佼者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要属南召国的皇子王冕与宋国李氏一族的李仲山。
只因秦帝的一句话:大秦的公主,不能远嫁,只能招赘!
于是,南召皇子王冕为了此次公主招亲,甚至险些放弃了太子之位。听说他在靖安城之中的那些崇拜者们,得知此消息后,竟然连哭了三天三夜,梨花带雨,甚至有人悬梁,幸好被人救下才没有惹出人命。
王冕不仅生的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而且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精通,尤其是那茶道,更是有“举之一景,望之忘之,只待茶凉”之美誉。
宋国李仲山也不逊色,自小熟读兵书,对行军布阵有天然的敏感性,于沙盘之上曾大败秦国大将军于怀中,自身更是以阵法入道修行,全身十窍通了五窍,年纪轻轻就有虚境之修为。
至于那挺拔的身材与英武的样貌,自不必说,他所著之兵书《仲山篇》,却在几年前,已经名动天下。
这一文一武二人,自然成为了赌坊中被寄予厚望的那两位,在其之上所押注的银钱数量,竟比其余五人加起来还多了一倍有余。
七位待选的准驸马中,秦人就只有一位,恐怕传闻中娇嫩香甜犹如水蜜桃般的公主殿下,怕是就要被异国人给摘了。
近日以来,赵楚并没有一直缠着陈江生背诗,而是忙于妹妹选驸马之事。
落得清闲的陈江生一直在街上闲逛,说是闲逛,其实是在找一处便于与那道人接头的地点。
所谓大隐隐于市,他并没有去偏居陋巷中寻觅,而是专门在那些繁华之地四处溜达。
几天下来的耳语目染,关于公主招亲之事倒是了解到很多。尤其是那些准驸马的大名,简直要在耳中磨出了茧子。
奉天茶楼是古今城很著名的茶楼之一。
其著名之处有二,其一是它用的茶,清一色的青州特产景阳毛峰,茶香而郁,叶绿而尖,冲泡之后更是清雅淡然,根根竖立,汤清微涩而后反甘,乃茶中的极品;
其二是它用的水,据说一直是老板差人从青玉群山之间取来的山泉水。
内设雅致,更有清倌人在旁抚琴弄箫,偶有名贵的沉香一缕飘来,在此间品茶,当然是无比的惬意悠扬。
只是茶钱极贵,一壶中品毛峰就要一两银子,更别说是上品和极品的了。
现在的陈江生不差钱,前些日子,赵楚差人搬了整整一箱银子,摆在客房的案几上。
陈江生也没有客气,没钱了就从里面取,这些天的花销其实不少,但他却发觉无论自己怎么取,第二日,又会变成满满一箱,可见是有人随时往里面填充。
今日茶楼生意异常的好,听说二楼整个都被包下,客虽未至,伙计们却是提前忙活起来,显然包下二楼之人身份不低。
如此一来,一楼大厅之中的空位就不是很多,即便如此,陈江生还是坐到了自己想要坐的位置上。
他要了一壶中品,在二楼靠窗边,耳中听着悠扬的琴箫合奏,喝着茶,望着窗外,无比享受。
一杯饮尽,于是拿起壶,又倒上了第二杯,却没有掌握好尺度,茶汤从杯中溢出了些许,在紫檀木的茶几上印出了一小滩水渍。
陈江生看似随意的用左手小指轻柔的玩弄这那滩水渍,水渍渐薄渐展,再一合拢之时,竟形成了两排小字。他微微一笑,稍运运气,小指又从那排小字上掠过,于是便又只剩下了水渍。
这是陈江生与那道人讲的联络方式:按照年历每逢十,道人上午来奉天茶楼,用天地元气写下信息,当天下午陈江生看过后抹去痕迹;每逢五,则去开封酒肆,只是陈江生上午而道人下午。
如此一来,就算下午那位有事耽搁,天地元气的痕迹也会随着时间淡淡退去,很难被人发现,接头地点更可在消息传递中随意置换,相当隐秘。
为了不露出马脚,他竟然给那道人起了个全新的名字——木道人。
至此,木道人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只属于陈江生一个人的线人。
门外一阵喧哗,呼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位官员,眉方鼻直,看面相就知道是一个严谨、克己、守礼之人。
后面跟着的,除了几位官员外,还有几位不知身份,但每个人都气宇轩昂,英姿不凡。
茶楼伙计连忙招呼起来,引着客人们朝二楼走。
由于人来的忒多,二楼位置也有限,有些跟班就没有上楼,而是在大厅之中寻空位而坐。不过看这架势,就算把一楼大厅中的空位都坐满,也无法全部坐下。
陈江生看到这种情形,生出了离开的意思,于是,起身去整理刚刚在街上闲逛时购买的小吃。
正在这个时候,还没有位置的一伙人看见陈江生要走,便提前走了过来,就站在旁边等着。
由于那些小吃种类繁杂,装了很多个包裹,陈江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时之间却没有立即提东西走人。
那群人中有人开口催促道:“你小子,快着点。”
陈江生也未动怒,只是手上加快了动作。
“咣当!”
一个东西砸在了桌子上,随即一个恼人的声音响起。
“拿着银子快些走,别理会你那些破烂玩意儿了。”
显然,唯独没有位置的这伙人,已经成为了侧目的焦点,再也不想傻傻的站在大厅中央哪怕片刻。
此时已经不耐烦倒了极点。
陈江生看了一眼桌上斜躺着的那小锭银子,不由得眉头挑了起来,不动声色的将那些包裹整理好。
他没有急于离开,而是抬手唤来伙计。
那伙人看见这一幕,更加不耐烦。
“小子,茶钱算我们的,你快点儿走就行了。”
“这帮秦人,就是喜欢啰里啰嗦。”
陈江生无视了那伙人,而是对着过来的小二说道:“这桌,我订下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今晚你们打烊,不准再有不相干的人坐在这里。”
说完,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拍在桌面上,转身提起自己的那一堆小吃包裹,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锭银子整好落在了先前小锭银子旁边,也是斜躺着,方向,位置,距离都与小锭银子一模一样,有点像一个父亲领着孩子逛街一般。
那伙人愤怒了,除了自家大人,竟然有人敢如此对待自己,二话不说,其中一个奔了过去,不怀好意的用五根手指去搭陈江生的肩膀。
手背上冒起的青筋,想来用了不小的力道。
那只手刚刚落在陈江生肩膀上,还未来得及发力,另一只手却搭在了上面。
“咯吱!”
四根粗壮的手指竟然齐齐向后,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竖了起来。
惨叫还未发出,却被陈江生将那竖起的四根手指戳进了那人嘴中,“呜呜”的低沉惨嚎这才响起。
其余四人见状哪敢再动手,大叫一声:“你竟然敢动手,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陈江生皱着眉,看向了楼梯处。
四人见陈江生无动于衷,更加恼怒,赶走几步,将陈江生团团围住,却不敢动手。
早在陈江生拍出银子的时候,便有机灵的小二上了二楼,通报了下面的情况。
此时,一人从楼梯上缓步走了下来,看其神情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陈江生也暗自好奇这等跋扈随从是哪家贵人调教,如今他与太子交好,自然是没有忌惮,于是,就等着那人迈着方步走到了自己身前。
“在下王冕。”那人也未行礼,只是突如其来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想着自己既然通报了姓名,那对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定然前来奉迎巴结,就算不是这样,看在自己是尊贵的外宾,也要客气一番。
哪想陈江生默然的看着他,那意思是:然后呢?
略显尴尬的王冕以为对方定是不知自己的身份,于是补充道:“在下是南召皇子王冕。”
陈江生哪里不知道王冕是谁,这些天随处都可以听到七位才子的光辉事迹。
只是心里想着这事儿好像不应该是这么聊的。
于是,片刻之后,竟然憋不住笑了出来。
王冕大怒!
从来未有过的羞辱感让他愤怒的说道:“你胆敢如此无礼!”
“你有资格?”陈江生终于说话了,思索状。
王冕被气的笑了出来,道:“资格,难道一个皇子还不够资格?秦人就是这样对待一个皇子不成?”
陈江生平静说道:“你都说了我是秦人,你一个南召皇子,又凭什么指手画脚,这里是秦境,你的身份,连个屁都不如。”
王冕怒火中烧,威胁道:“等我当了驸马,定要让你好看!”
陈江生没有理会王冕的威胁,而是笑嘻嘻的威胁了回去道:“你和你的这群废物,若是再敢出言不逊,小心我把你打成猪头,到时候看看公主还能不能看上你。”
说完他转身出了茶楼,留下了呆立在现场的几人,临走前又抛出了一句话:“在我秦人看来,你连竞选驸马的资格都没有。”
他在心里加了一句:云迟师兄都没有资格,凭什么你一个外国人会有。
这是打南诏国的脸。
王冕看到自己四个随从的样子,简直是愤怒到了极点,憋屈到了极点。
今天是礼部尚书顾自安携左右侍郎与众执事,请七位驸马候选人喝茶小聚,谁知楼下发生了这样一幕。
既然是市井百姓们的争斗,还涉及到国家之间的颜面问题,官员们当然不会插手。更何况本就是王冕的随从无礼在先,总不能不帮理还不帮亲的站在王冕这头吧。
不仅如此,众位官员还都在暗自赞赏这位少年的性情,这才是秦人应有的血性,当然,他们都不知道,在此之前,太子殿下早就对其赏识有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