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郑贵妃,王才人这才担忧道:“我儿,福王就藩的事儿,关碍着你父亲,你去帮扶福王,怕要恼了他?”
自朱由学言太祖、成祖入梦为师后,每日读书、写字,全不用他人教导,沉稳如大人。王才人已是不疑其言,遇事也常问朱有学的意思。
朱由学道:“母亲,那金叉头饰你可喜欢?”
王才人摸住髻厕金凤挂花九珠钗,盖因李选侍也有株一样的,逢她生儿时朱常洛所送,最好于王才人面前炫耀。故郑贵妃方走,就急急妆扮上。王才人苦笑道:“娘有多少体己,你是知道的!”
朱由学道:“那便好了,儿子明日便去福王府,再为娘讨些来。父亲那里,纵是恼了他,咱们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王才人闻言,红了眼眶,抱住朱由学心儿肝儿的疼爱,朱由学面色尴尬不提。
第二日早膳未始,乾清宫管事常云已领着仪仗等于慈庆宫外,朱常洛听闻后,竟也来催促。朱由学年岁小,未有封爵,但冠冕常服皆有。头戴翼善冠,身着赤红金织盘龙袍,玉带、皮靴,外披金丝羔羊裘,宝珠又拿了羊皮褥子跟着。
饭罢,朱常洛遣宫人催了四回,朱由学方晃悠悠出了宫。仪仗不走东华门,反右经文华殿、穿归极门、会极门,过武英殿往西华门而去。
文华殿内阁,叶向高、吴道南对坐。
吴道南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昨日郑贵妃竟携重礼入慈庆宫,探视皇三孙!这大明天下,哪个不知郑贵妃与慈庆宫那位的龃龉,竟还有探视之说,真真可笑之极。可恼皇三孙殿下,还竟收了礼,今日此行,分明是助纣为虐,不为人子。”
叶向高道:“皇三孙殿下年岁幼小,吾闻皇上探视殿下时,曾询问太子,太子全然不知。今日之事,太子缘由甚多。”吴道南慨然不语。
叶向高又道:“福王邸处,可让人罢了。骆思恭那里已抓了不少,我回头写个帖子,请他放人!”
吴道南道:“那福王之事?
叶向高略作沉吟,道:“上书,旬日一折。洛阳福王邸既已建成,皇帝也颁了明旨。待王子由崧病愈,再有推拖,你我请去!”
吴道南道:“好,再邀上赵焕兄。内阁、六卿尽去,呵~~”
福王宅,福王朱常洵年岁廿八,却身躯肥胖,貌如不惑。朱由学虽未有爵,且是晚辈。然此次以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梦中嘱托之名探视朱由崧,朱常洵有求于人。朱由学车架未出宫门,福王就已大开中门等候。朱由崧身子已然初愈,既是探病,也只得继续卧床,地龙烧的滚热,火炉温着滋补汤药。
三层厚毡的车架,朱由学舒服的斜躺了,披褥子抱手炉,小宫女宝珠南龙眼北冬枣的喂着,至于那虎眼、窝丝糖之类,朱由学见小宫女眼馋,尽与了她,喜地小宫女眉花眼笑。朱由学看的心热,捏捏小宫女脸蛋。嗯,肤如凝脂,紧致弾滑。
出宫行约半个时辰,车外李余道:“小爷,福王邸到了,福王爷已在门外等候。”朱由学即起身,宝珠拿手炉、褥子随后。李余放下悬梯,旁侧搀扶。
朱由学疾走至正门阶下,扶住要跪拜的朱常洵,急切道:“怎敢劳动福王叔,折煞侄儿。”
朱常洵道:“你奉太祖、成祖梦中嘱托,我自当跪拜。”
朱由学盯着朱常洵,笑了起来,朱常洵亦笑。朱由学道:“太祖爷爷、成祖爷爷说了,他们已是天人,无拘无束,纵享天人之乐,早忘了人间礼数。梦中时,从不许侄儿跪,福王叔也不必多礼。若是记挂,不如多奉些凤阳民间菜色,太祖爷爷颇为想念。”
福王便不跪,说道:“既如此,不肖子孙朱常洵谨遵太祖皇帝嘱。”延手请朱由学入内。
正厅,奉上暖茶、点心,乘装器具皆极精美,与御用同。
福王饮罢茶,又请朱由学吃了两块西北猴子饼、枣糕,辽东饽饽,江南五香糕、马蹄酥等点心,关切道:“学哥儿身子可大好了,可还能用饭?”
朱由学捡各地点心逐次吃了,道:“劳叔父挂念,侄儿身子早好了。餐饭虽不及叔父府中丰盛,但也能吃能睡,近日身子还重了些。”
福王道:“能吃能睡,那身子必是大痊了。宫中饮食虽说精致,但毕竟不及宫外样式丰饶。若非我即日离京就藩,倒能多采买些送入宫内与哥儿吃!”
朱由学指着李余道:“前些时日,侄儿还问这奴才,京城里何处吃食最盛。他与我说,若论京城吃食最盛,必是城南崇文门一带。那里是运河漕运之终,九门总税所在,南北客商出入京城必经此处,因此汇聚了各地吃食。侄儿听后,有意在此做个酒食经营,收揽各地珍馐美馔,一则饱口腹之欲,二则寻些银钱,与我母亲补贴用度。母亲日用皆是寡素,侄儿甚为羞愧!”
福王瞪眼不言,心道:“这小子成精了,小小年纪就下套与我。莫非真是太祖、成祖入梦为师。呵,这是嫌我昨日所与田地、房产未有商铺。母妃所言果然不差,财货之好更胜父皇。”
福王口中说:“难怪太祖、成祖入梦为师。与侄儿治病。如此纯孝,足感天地。哥儿要在崇文门寻个商铺,巧了,崇文门一带,叔父颇有些产业,酒楼食肆也有几处,就送与哥儿一家,装具、厨子都是现成。”
朱由逊学道:“这怎么好,侄儿前日已收了叔父许多重礼,万万使不得!”
福王道:“既是侄儿,就是一家人,还说甚么礼,外道。我记得再有一月,便是你的生儿,当是叔父为你庆生了。来人,取福源酒楼的房契。哥儿,待你生儿,叔父就不另送他物。你可千万记得,莫到时恼叔父悭吝。”
朱由学摇手道:“不敢忘,不敢忘。”
接了房契,交李余收着,朱由学道:“堂兄身子还未好吗,只顾的与叔父说话,几忘了太祖爷爷、成祖爷爷的交代。”
福王道:“崧哥儿身子也渐好了,药还未断干净。我想你身子康愈不久,不好探视,就未领你去。眼看已是午时,我命人东厢摆下餐饭,届时烧上地龙、火炉,隔两层厚纱,你兄弟二人才好说话。”
朱由学道:“叔父思虑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