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宝将两排搬箱抬笼的宫人引进,左右分站好了。
郑贵妃笑道:“王氏,咱们久在宫里,也没什么值当的稀罕物件。我尽力收罗了些,别嫌简陋!”
就拉着王氏,抬手指着左侧道:“这些虽没甚贵重处,却也费了我不少心思!”
头份乃是个尺余的檀木箱子,宫人打开,射出一阵辉煌来。那箱内,金的头冠,翠的步摇,珠的耳饰,无一不精美非常,郑贵妃道:“王氏照看由学辛苦,探视礼理应先与你这慈母。我也无其他珍贵玩意儿,只这些钗饰头面上的台面,可还合你的意!”
朱由学翘着脚偷看,眼睛立时直了,心中欢喜道:发财了,发财了,这辈子打断腿也不愁吃。
那尺余见方的檀木箱子满满当当,只这些便胜王才人全部家私十倍。王氏更是着迷,左手摸一件金花步摇,右手拿一对合浦白珠耳饰。
郑贵妃笑靥不止,拉着王氏往下看,乃是一抬十二匹红、紫两色丝绸,说道:“这些丝绸,是我娘家兄弟的丝绸庄所产,自家东西,与由学做些衣裳。”
第三份是些药物,如茯苓、当归、及人参、灵芝等珍贵滋补药材。
第四份最贵,乃是一尊巴掌高的赤金观音,郑贵妃递与朱由学抱着,说道:“男戴观音,这尊观音便与由学抱着吧。”
朱有学急去抱,哪里抱得动,李余忙接过。
左侧说毕,郑贵妃却不去说右侧,王氏奇道:“贵妃娘娘,这些?”
郑贵妃方道:“这些,是我所来的第二件事儿。由学大病,我虽忘了,他福王叔却记挂在心,早早使人备了礼。但他已封王爵,入宫不便,就交由他父皇转递。皇上忙于国事,忘了。昨日驾临我宫中,这才想起,就让我今儿一同送来。”
郑贵妃拿起头份长有一尺、一掌厚宽的小箱子,摆手道:“由学,来,你来。”
朱由学舍不得李余抱着的赤金观音,有了它,大明之旅的启动资金无忧矣。郑贵妃好笑道:“你这小子不识真假,这里的东西,可比观音贵重百倍,是你一生的衣食。”
朱由学忙打开看了,乃是一叠田产、商铺文契。王氏也凑来看,立时变了脸,拿过递与郑贵妃道:“这如何使得,太贵重了!”
朱由学却是不要白不要,虽不知道福王缘何送如此大礼,图谋些什么,自己也没甚值当图谋的,就有什招儿接着便是,咱光脚不怕穿鞋的。
伸手抢回,转身护在怀中,朝郑贵妃道:“谢娘娘、福王叔挂念。”急领李余、宝珠两个进里间点检去了。
王才人要去追夺,郑贵妃拉住她手,说道:“什么贵不贵重,他叔叔与侄儿的礼,应当的。洵儿常与我说,由校、由学哥儿俩面相俱是有福寿的,由校聪颖机敏,他皇爷爷也是极爱。由学虽自小体弱,却有太祖皇帝、成祖皇帝看顾,也尽好了。如今身子康健,将来也必是要封王成家的。这些玩意儿,福王府里尽有,随意取了些,先与由学作及冠之礼。”
郑贵妃又拉着王才人查看福王之礼,果然是巨富藩王,皇帝爱子。所送礼物,金玉头面、丝绸帛锦且不说,只金银元宝就有千两,还特备了两袋金、银瓜子,好作赏赐。至北皮南绣、东洋香木、西洋椒豆也备了几大箱子。
王才人亲领着宫人将礼品搬入寝卧,才陪着郑贵妃吃茶说话。王才人再三谢了郑贵妃,郑贵妃笑道:“王氏,你再见外,我便要不喜了。”王才人才不说了。
两人吃了茶,又尝些点心,郑贵妃与王氏说些内外的稀罕事儿。
郑贵妃道:“要说这宫里、宫外最稀奇的事儿,非王氏你家由学了。”
王才人道:“学哥儿好安静,不比得他哥哥校哥儿爱顽闹,能有什么稀罕事儿?”
郑贵妃道:“太祖皇帝、成祖皇帝入梦为师,为由学治病的事儿,里外都传遍了。”
王才人道:“小孩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郑贵妃道:“便是小孩子所言,才当得真。民间不是常有故事,六岁小童能见神鬼。由学年今四岁,又未曾得识太祖、成祖神像,就能雕刻地六七分神韵,若非太祖、成祖入梦,岂能如此。再说,由学前日病重,一夜间身子大痊如初总做不得假。”
王才人道:“许如娘娘所言,蒙祖宗护佑。”
郑贵妃道:“你家由校、由学哥儿俱是福泽深厚,得了祖宗护佑。只可怜,我家由崧孙儿命理福薄,今还缠绵病榻。偏那些外间佞幸小人,还拿此作伐,说什么嫡庶有别,逼迫洵儿离京。这寒冬羽雪,千里遥途,岂不是要了由崧命去。”说着已是眼眶薰红,捻着巾帕掩面嘤嘤哭泣,身侧庞宝、林廷等宫人俱都随哭。
王才人急了,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就哭了!”
朱由学闻声出来,问王才人道:“母亲,怎哭了?”
王才人道:“娘娘说什么离京,要了由崧命去,就哭成这般。”将郑贵妃方才的话说了。
朱由学心道:“离京,由崧?福王就藩!母子远隔,难怪!”
虽与郑贵妃不熟,记忆中也无福王父子模样,也不知他为何好心送礼,但毕竟才拿了,吃人嘴短。朱由学温声劝道:“娘娘,福王叔已是藩王,为皇爷爷与娘娘计,就藩宜早不宜晚。拖到如今,怕是娘娘也挨了不少苦楚。虽说母子分离,但为天家子孙,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郑贵妃听了,哭声更重。旁侧內侍庞宝擦擦眼角道:“好叫殿下知道,娘娘非是哭福王爷就藩,那是祖宗规矩,怎好违背。只王子殿下现在病中,实是经不得道路,娘娘心中忧疑,故此痛哭。”
朱由学道:“便待由崧堂兄病愈再行就是。”
庞宝道:“若是常时,便也如此了。可今不只朝臣催促,还有民间汹汹物议,内外交困,怕是行不通。此事说来,实、实还干系到殿下!”
朱由学奇道:“与孤有何干系?”
庞宝便将前廷“请福王就藩书”及内外诸事说了,朱由学明了,沉吟道:“这帮子文臣做的好文章!不过也好,没有他们,也无今日一笔横财。本想做个好梦,为大明之行筹一笔启动资金,至于成不成,有枣没枣打两杆子再说。再不济,今后什么出个什么新奇物件,老成之举,也有了托词。哈,未料东边不亮西边亮,前廷诸臣,打的好助攻。今日之功,孤记下了,将来清算时,孤便保你们一保。”
朱由学心思电转,说道:“娘娘,此事既干系到我,福王叔、由崧堂兄若有用得到,必出全力。”
郑贵妃手把住朱由学双臂道:“由学莫要哄我。”
朱由学道:“承蒙福王叔看顾,既是家人,理应相帮。娘娘且说来,由学必不推辞”
郑贵妃拭去泪珠,喜道:“怪不得太祖、成祖看顾,果是纯孝乖觉。”便将前日与万历说的主意细说了,言罢,郑贵妃又道:“由学,且看你堂兄弟份上,帮上一帮。”
朱由学道:“如此,小事一桩!就说太祖、成祖留言,去福王叔宅邸一行,看顾由崧堂兄!”
郑贵妃喜道:“好好好,我这便令人传你福王叔知道,早做准备。”兴冲冲领着宫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