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70年代的生产队成立了宣传队,晚上在一起排节目,遇到大的节气就组织晚会,表演给大家看。
我当时也参加了,主要是打快板。快板是自制的,将一节楠竹从中间剖成两半,把边上削光滑,在其中一头用铁丝烧红后钻两个孔,再用麻线栓起来,快板就做好了。快板的内容,是大人们创作的,相当于顺口溜,也就是打油诗之类。我呢就负责背诵,然后跟着竹板的节奏大声朗诵出来。虽然我个子小,但胆子大,声音洪亮,大家还挺喜欢听的,每次表演都能收获许多掌声。
集体舞是每次演出的必备节目,我们都要参与。还记得经常跳的就是《北京的京山上》《大海航行靠舵手》等,一大帮人跟着音乐,比划着一些固定的舞蹈动作,就算是跳舞了。
演出还有“对口词”“三句半”等形式。“对口词”就是两个人对说,有点像今天的相声,但不是以逗笑为主。“三句半”则是四个人表演,前三个人每人一句,基本是讲同一件事,最出彩的就是第四个人,半句台词,跟前面三个的台词形成巨大的落差。这个节目最关键的就是后面这半句,要讲得让人不得不笑,很考水平。不论是快板、对口词,还是三句半,内容绝对是正能量的。
记不起是哪一年的暑假,三舅舅专程来接我去外婆家耍,他们家在四川宜宾的凤仪。从山路走,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走到,反正我是走不到的。于是三舅舅就直接用娃娃背篼(一种特殊的背篼,孩子可以坐在里面,又软又透气,挺舒服的)将我背着去。
那时三舅舅还没结婚,外公外婆看上去也一点都不老,充满活力。
最让我兴奋的,是外婆家坝子下面有一条公路,偶尔有汽车经过。只要一听见汽车的声音,我就会跑出看汽车,觉得一个大家伙跑那么快,太神奇了。因为我家住在山里,是看不见汽车的,更不用说坐汽车了。所以看汽车是我的一大乐事,心里想着要是什么时候能坐在上面该有多好啊!邻居家的大黑狗,跟我一样,也是一看见汽车就很是兴奋,总会追着汽车大声地“汪!汪!汪!”三舅舅总会笑着说:“狗咬汽车——不懂科学。”
我有两个舅舅,二舅舅成家了,已分开单独过。三舅舅还单身,就和外公外婆一起过。一方面是没有吃闲饭的小孩子,另一方面呢地理位置也比我们家要好,因此外婆家的日子比我们家就富裕多了。我外婆手很巧,会做很多特别好吃的东西,变着花样给我做,我母亲的手艺看来是得到了外婆的真传。四川小吃,那是最有名的。
外公特别喜欢吃鱼,就会带着我去稻田里抓鱼。稻子快成熟了,一片金黄,风吹过后还真的有稻浪呢。
来到自家的稻田,外公在稻田的一角挖开一个不大的缺口,水就从缺口往外流。我们就用一个竹篾编的那种比较粗糙的撮箕,直接将撮箕口对准这个缺口,水淌走了,可是跟着水游过来或者说是被水冲过来的小鱼就进了撮箕。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鱼,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外公在水缸边清洗小鱼,我就蹲在旁边欣赏。只见外公抓起一条小鱼,从肚子那里用力一捏,肚杂等就从肚子里挤出来了,再放到清水里洗干净。一条一条地弄,其实是很辛苦的,但是外公却一直乐呵呵地做着。
做鱼当然就成了外婆的专利,先将小鱼放到油锅里炸。我站在灶台边看着,直吞口水,外婆看见我那馋样,就从锅里捞出两三条已经炸好的小鱼,放在盘子里,撒上一点盐巴、花椒面、辣椒面,让我尝鲜。真是太香了,脆脆的,连鱼骨头都被我嚼了吃进肚里。
外婆家邻居的几个小朋友,年龄跟我差不多,但他们的辈分却不低,都是我的长辈,说是因为幺房出老辈嘛。不过呢,就是称呼上叫长辈,而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就不分什么长辈了,因为我们都是孩子。
正是吃新包谷的时候,而我们最喜欢的是那些掰掉包谷的包谷杆,因为有一些包谷杆是甜的,可以当甘蔗吃。根据我们的经验,包谷杆长得细长且包谷长得不饱满的就是甜的。偶尔遇到没有包谷的那种,我们成为“公子杆”,这种就特别甜,跟甘蔗没什么区别。
一天中午,运气不错,我们找到了好几根比较甜的包谷杆。大家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甜甜的汁液,一直甜到了心里。也不知是我的动作比较慢呢还是因为我的多一些,他们都吃完了,可我却还有。于是,他们就来抢我的,我不愿意,拿着包谷杆就跑。慌不择路,就往屋子里飞奔,一不小心绊着门槛,“啪”的一声就摔下去了。门背后的地上刚好放着一口大铁锅,因为是煤炭灶,做完饭不用的时候,就会把锅抬下来放地上。我的左脸直接和那口锅来了一个亲密的接触,好疼哟,我放声大哭。脸被划出了一条大大的口子,血流满面。小朋友们被吓坏了,赶紧喊来我外婆。
附近没有医院,也来不及送医院。三舅舅只好用土办法强制止血,然后在伤口那里敷上捣碎的中草药,再用破布条包扎起来。
好难受哟,我只能躺在凉椅上休息,因为只要一动脸上的伤口就很疼。外婆太难过了,叫来跟我一起疯的那几个小孩,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一顿。三舅舅更是长吁短叹,好好的一个孩子,被伤成这样,怎么给我父母交代啊。
也许是我生命力顽强吧,伤口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好了,只是从此脸上就有了一道疤痕,伴随我见证未来的风风雨雨。
暑假快结束,我也该回家了,三舅舅又背着我走山路回黄泥坡。
回到家,母亲看着我的脸,很是有惊讶。怎么去了一个多月,脸上整了一道疤回来。三舅舅满脸歉意,赶紧跟我母亲道歉,说是没有照顾好我。我笑着跟母亲解释,是我自己摔的,不怪三舅舅。
也许这就是命吧,有人说,我的命太硬,得破相,才能顺利长大。后来读初中时,这道疤还被老师演绎成了“潘冬子”的形象,说脸上的伤疤是胡汉三给砍的。当时有一部很出名的电影《闪闪的红星》,其主人公叫潘冬子,矮胖矮胖的,机灵鬼一个,大家都说我很像他,所以我就有了“潘冬子”这个绰号。至今同学聚会,大家还没忘记我这个“潘冬子”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