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丁被带到书房后，一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钱横岭与钱侧峰两兄弟坐在左右，各有所思。坐在上首钱越明也不问话，老神在在的喝茶，他自然看出李丁的慌张，有一半是装出来的。等拿捏的火候差不多了，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你替钱家办事忠心，我都看在眼里，以后就改名叫钱丁吧。”
“谢谢老爷大恩。”钱丁（李丁）心头一松，知道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赶紧连番磕头表忠。
钱越明不喜的打断道：“说说小院那边的情况。”
钱丁赶忙将从翠红那打听来的情况如实相告，条理清晰，不敢有半点隐瞒。
“你是说李傻子不愿意去神剑天府？”听到路仁甲要带走李墨石，钱侧峰心里不免嫉妒，插言说道。
“回二少爷话，李傻子对于陆府主的提议没有任何反应。翠红倒是一直恳求陆府主带走李傻子，不过最后陆府主说，李傻子现在的状态，即使到了神剑天府，也无法学剑，还会受到其他师兄弟欺负，未必比现在的处境要好。”钱丁跪在地上答道。
“原来是这么一段因果，你继续说。”钱越明了解内因之后，脸色轻松多了。
“陆府主最后表明了身份，留下一些银子，并承诺日后李傻子恢复神智，可以去神剑天府，内门弟子的位置给他留着。还有，陆府主离开的时候，在小院的门墙上留下了四个字。”
“噢，什么字？”
“神剑天府。”
钱越明眼神一转，若有所思，很明显这是陆仁甲给李傻子留的一道护身符。
钱丁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还有，我赶到南泥巷的时候，盯梢的钱小六已经被吓昏了。”
“怎么回事？”钱侧峰紧张的问道。
“小的不清楚，小的推测是陆府主离开的时候，发现了钱小六。”
“小五呢？”钱侧峰不得不紧张，他之前还安排两个小厮去跟踪，现在自然是怕引火烧身，见父亲投来疑惑的目光，赶紧解释道：“我回府之前，安排小五去接应小六。”
“小的出来的时候，钱小五正在尝试拍醒钱小六，小的招呼了一声，就先赶回来了。”
听钱丁说完，钱横岭故意与钱侧峰对视了一眼，嘲笑的意味明显。虽然钱小五没有来得及去跟踪陆仁甲，让钱侧峰松了一口气，不过钱丁越过他，直接回府求见老爷的行为，让他很恼火。
钱越明看着跪在下首的钱丁吩咐道：“你之前接济那个傻子，以后照例去办，每月的银钱找管家去领。这条线不要断，也不可太明显的试探，我倒要看看，这尾饵还能钓出多少大鱼。”
钱越明吩咐完让钱丁先行退下后，思考片刻，决断道：“很明显，这是陆先生的警告。盯梢撤了，现在不宜节外生枝，更不要去招惹那个傻子。下个月我去趟皇城，拜会几位贵人，求个平安。老大你辛苦些，负责生意往来，老二你继续做你的纨绔子弟，把岭南城的各路神仙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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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
南泥巷依旧破旧，李傻子依旧爱笑。
唯一的变化，就是明显长高了一些，与十四岁的丫鬟翠红一般高了。
今日，翠红专程做了一碗细面，为二少爷庆生，吃完面，李傻子就八岁了。
钱丁还是每月会提着财货过来，不过不似以前那般有活力了。因为钱丁越过钱侧峰见老爷的事，两人之间有了更大的隔阂，碍于老爷子的情面，钱侧峰依旧让钱丁跟在自己身边，但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盛夏的时候，钱丁有一次是喝酒了过来的，发着酒疯逮着李傻子一顿骂，李傻子依旧乐呵呵的看着他笑。钱丁感觉受到了侮辱，觉得李傻子在故意嘲笑他，将李傻子揍了一顿，半个月下不了床。
听闻钱丁的行为，把钱侧峰吓了个半死，当日便带人去钱丁的小院，准备将他抹杀。进门之后，发现钱丁居然跪在屋内等他，并且毫无醉意。
钱丁解释，他借酒装疯是故意试探李墨石，但钱侧峰明白，这未尝不是在威胁他，大不了玉石俱焚。
钱侧峰忍气吞声，重新开始重用钱丁，钱丁也有自知之明，更加用心和谦卑的在钱侧峰身边办事，倒是多年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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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又过去四年。
坊间传闻，钱家在皇城搭上了某位军方护国老将军的路子，在岭南城越发显贵了。更有传闻钱老爷要送个儿子去参军，晋升路子早就用银子都打点好了，混个几年，妥妥的散骑将军。钱横岭和钱侧峰自然都不会傻傻的去参军，钱横岭还专程暗中调查过这个传闻，并怀疑是其庶弟故意散布的流言。期间，钱侧峰也结婚了，娶的是当年与李氏有旧的曹参军的闺女，今年还为其诞下一子。如今的曹参军已经晋升为曹都尉，执掌岭南驻军营。
这四年来，除了钱丁，再没有其他人进过李傻子的破院子，李傻子已经渐渐被人遗忘了。钱丁也不像过去每月都来，最长的时候，半年不曾出现，所以李墨石的日子，过的也越来越窘迫。
今日，李傻子年满十二岁，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的他，看起来偏瘦。因为常年在院子里来回奔跑，身体并不赢弱，但整个人显得特别脏。
翠红依旧记得少爷的生辰，可是家里已经能够饿死老鼠了，今日她只好故意在刺绣的东家忙到天黑，得了一个馍馍的赏赐，才收工回家。
翠红到家后，摸黑将唯一的馍馍放到依旧坐在院里发呆的少爷手里，李傻子依旧没心没肺，拿到吃的就不管不顾的开始啃食。翠红担心他噎到，摸到水井旁边打算帮他勺碗水。
小院的门，突然无风自开。
陆仁甲第二次走进小院，时隔四年半，白衣长衫，风采依然。
陆仁甲身后跟着一个紫衣女孩，右手提着一个锦绣的灯笼，身后背着一把长剑，身高与他齐肩，进院后走在其左侧。一张略显婴儿肥的圆脸，大大的眼睛，借助灯笼的光线打量着院里的两个乞丐般的人儿。
天历822年，九月初六。
陆仁甲路过岭南城，想起了李傻子。
十二岁的李墨石便第一次见到十二岁的慕容璇。
陆仁甲认真的看着坐在地上吃馍馍的李傻子，一言不发。慕容璇站在旁边，内心充满疑问，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专程过来，眼前的两个乞丐模样的人，明显再平凡不过了。特别是那个啃着馍馍的少年，一直傻呼呼的笑，仿佛手中握着的是山珍海味一般。
李傻子除去看了慕容璇一眼，就没再关注两个不请自来的贵客。倒是翠红显得很局促不安，站在水井边，欲言又止。
陆仁甲站了片刻，转身离去，慕容璇愣了一下，也跟着出了院子，还不忘轻轻的关上院门。
小院重新被漆黑笼罩，翠红叹了口气，呢喃道：“原以为会留下点银子。”
李傻子停止了啃食，接过翠红递过来的陶碗，顺手将剩下的小半个馍馍，递给了翠红。这是第一次，李傻子没有将拿到手的食物独自吃完，似乎学会了分享，翠红眼里有了激动之色。但是，李傻子喝完水之后，又把馍馍拿了回去，继续开啃。
“吱呀！”
小院的门被轻缓的推开，慕容璇提着灯笼返回了，背上的长剑不见了，但左手多了个包袱。她来到李傻子身边，将包袱放在他腿上说道：“师傅说，你比我小，所以你得叫我师姐。”
李傻子抬头，咧嘴露出大白牙，看着慕容璇说道：“父母在，不远游，兄弟恭，合家欢。”
只说了一遍，然后自顾自低头打开包袱，不再理会慕容璇。
慕容璇虽然弄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但能听出这句话声音温柔。接着她学大人的动作，伸手摸了摸李傻子鸡窝般的头发，然后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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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钱丁再一次进入小院，发现小傻子换了新袄。他故意墨迹到天黑，等翠红回来后，才得知陆仁甲又来过一次。
当夜，钱府二少爷的书房，钱丁给钱侧峰出了个邪恶的谋划。
“二少爷，小的知道南泥巷的光棍刘屠夫，一直垂涎小傻子的丫鬟，还经常出言调戏。咱们找人给刘屠夫下药，然后引着他去小院，当着小傻子的面欺负翠红，做那**之事。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多年，到时候看那小子如何反应。”
“不妥，万一被陆先生知道了，可是天大的麻烦。”钱侧峰这些年了解了更多江湖和庙堂上的事，才知道陆仁甲三个字代表多大的威势。
“少爷安心，我们又不动那小傻子，只是他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天天在外抛头露面，结果被刘屠夫惦记了，怎么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来。”钱丁继续劝到，见钱侧峰还犹豫不决，接着说道：“少爷，除恶务尽啊。此计一石多鸟，其一，丫鬟受辱，多半会轻生，如此李傻子身边将无人在照顾他。其二，如果李傻子在这件事上露出马脚，必须要不计任何代价尽快除掉，别忘了他早慧近妖，装疯卖傻必所谋甚大。其三，如果他是真傻，倒可留他一命，将来可以作为棋子。。。”钱丁说到这里，便刻意的收声了。
钱侧峰下意识问道：“什么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