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小柔,我好累,真的好累。我担心我妈,真的!”佟傲儿打了个酒嗝,轻靠在柯柔身上。
拿着话筒的手环上了佟傲儿的肩膀,柯柔试图让佟傲儿感觉温暖,却可悲地发现,自己眼角溢出了晶莹的泪滴。
“小柔,我只有我妈妈一个亲人,我不能让她有事,不能让她有事……”佟傲儿匍匐在柯柔的肩膀上,呜咽着喃喃细语。
心里无处释放的悲伤随着好友的呜咽终于缓缓流出泪滴,直抵心隙的悲伤蔓延,柯柔却清楚自己已经不是因为好友的母亲遭遇的病痛,而是在祭奠可悲的自己。
摹地拉开柯柔,佟傲儿迅速抹去脸上的泪迹,扬起抹笑,举起添满杯的红酒到柯柔的唇际“小柔,今晚我们不醉不散!就当陪我,今晚我们好好喝一回!”
凄然一笑,柯柔接过酒杯,扬起小巧的下巴,豪迈地一口气干完。
并不名贵的红酒入口干涩,口腔拒绝着此种的感觉,柯柔手里却片刻不停又猛灌了一杯。
今晚,不愿意独自****的孤寂和不该有的悲伤,她宁愿一醉淹没。
佟傲儿举起酒杯,轻碰了下柯柔空了又添满的杯子,嘴角隐隐扬起难以察觉的微笑,低垂收敛的长睫毛下闪现着阴沉的算计。
柯柔,怪不得我,能怪的只有你自己。
“来,小柔,喝,我们干杯!”换上层染醉意的迷离嗓音和模样,佟傲儿继续吆喝着好友一起干杯。
干脆地碰了碰杯,柯柔指了指桌面的三瓶红酒,“嗯,喝,我们要把这些都喝完!”
似乎因为佟傲儿的一句“不醉不散”柯柔犹如酒中豪杰,一杯接一杯地主动往口腔灌去,有意识地让自己沉溺在酒杯里。
“爱情,好像流沙,我不挣扎,随它去吧……”赤脚站在沙发上,柯柔微微闭着眼,一手捧着酒杯,一手拿着话筒,摇头晃脑地随着嘹亮的歌声跟唱。
“爱情好像流沙,我不说话,等待黑暗让眼泪落下,爱情好像流沙,明知该躲它,无法自拔……”头已开始渐渐沉重,潜意识却还异常清晰,柯柔大口喝了口手里的酒,口腔早已麻痹,干涩的红色液体宛如毫无味道的白开水。
斜斜靠坐在沙发上的佟傲儿手里捧着酒杯,依旧明亮的双眸却一眨不眨地胶定在柯柔身上,似乎在辨别着她的醉意。
掏出手机,按亮屏幕,佟傲儿发了个短信,然后随意将手机放在桌面,佯装醉意朦胧地举着酒杯步履蹒跚往柯柔走去,“小柔,干了!”
沉溺在哀伤歌曲里的柯柔被塞进满杯的红酒,顺从地接过酒杯,扬起下巴,再次豪迈地一饮而尽。
急需麻痹的思绪急需酒精的封闭,越是随着歌声跌进哀伤,她心底的可悲越是不可收拾地涌上心头,越让她吞下一杯杯红酒。
才刚吞下干涩的酒液,佟傲儿重新填满的酒又一次推到了柯柔的唇际,如此重复数次,柯柔终于抵挡不住太过急促的灌酒,呢喃着跌坐在黑色的沙发上,醉意朦胧。
费勒推开包厢的门,犹如火箭般急促扑向柯柔,担忧地拍打着忸怩呢喃的她:“小柔,小柔,你醒醒!”
双手端着酒杯安坐在角落的佟傲儿微微扯动唇线,在隐晦不明的光线下勾起隐隐的嘲讽。
不管如何,费勒的世界永远将柯柔摆在第一位。
即使,她早已肮脏不堪。
不过就是黑泽烈的玩具,竟还能一直得到费勒的爱。
“费勒,小柔交给你了!我先回去医院!”放下酒杯,佟傲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费勒的世界,她不会在留恋,也不会再努力融入。
身后两人的世界,从此,隔绝。
“勒,你怎么在这里?来,我们喝酒,我们不醉无归!”感觉脸颊的疼痛,柯柔睁开迷离的双眸,嘻嘻荡开银铃般的笑声,挣扎着坐了起来,努力够向桌面的酒杯。
今晚,不醉无归。
今晚,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醒着回到禁锢的牢笼。
抓住柯柔不断晃动的双手,费勒扯开喉咙大吼:“不准喝了!你醉了!”
从未见过柯柔如此的模样,分明就是买醉,分明就是有意逃避现实。
一接到傲儿的短信,告诉他柯柔在KTV买醉,他的心彷如被狠狠击碎,油门一脚踩到底,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超了数十辆车,一个小时的路程仅仅二十分钟便到达。
看着如此的醉意朦胧,他的心宛如被撕裂般的疼痛。
因为,他甚至能感受到柯柔心底的疼痛。
“我醉了吗?哈哈,哈,你说谎!我醉了我怎么知道你是费勒!我没醉,我没醉!”指了指费勒的鼻子,柯柔再次哈哈大笑,极力证明自己依然意识清晰。
不顾柯柔胡乱挣扎的扭动,费勒双手环住她的小蛮腰,强迫性地将纤细的身子搂了起来,“走,我送你回去!”
挣扎的扭动瞬间僵直,霎时犹如泄气的气球,柯柔软趴趴地埋首进费勒的胸膛,鼻子抵着他的锁骨,语调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不,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那座牢笼!”
醉酒,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愚蠢借口。
无论她如何让自己坠落醉意朦胧的黑暗,思绪在瞬间还是豁然明亮。
下巴轻抵柯柔的脑顶,费勒柔声保证:“好,不回去!像以前那样,住我家!”
他的直觉竟如此准确。
今晚的柯柔因黑泽烈而醉酒,因黑泽烈而逃避现实。
而他,唯一能做的是默默地守候,在她需要的时候借她一个避风的港湾。
费勒摹地察觉背后有目光,扭转头搜寻,却又看不见人影。探入车内细心地替柯柔绑上安全带,费勒才往驾驶室走去。
黑泽家大宅的客厅里呈四方形地依次坐着黑泽胜、黑泽鸿、黑泽烈和白薇,管家给每人倒了杯上等的绿茶便悄悄退出大厅。
静谧的气氛透着窒息的严肃。
散发耀眼光线的水晶灯沉稳照耀,甚至能将人脸部细微抽动的表情展露清晰。
白薇抬眼看了看坐在黑泽胜正对面得黑泽烈,发现他依然如往日的淡漠,似乎对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焦虑,也不紧张。
恍如并没察觉气氛的死寂,黑泽胜自在地拿起茶杯凑到鼻端闻了闻,轻啜了小口冒着热气的茶,紧了紧嗓子,悠悠睨了眼交叠翘着二郎腿的黑泽烈,才铿锵有力地宣布自己的决定:“我决定了,你们的婚礼下个月9号就办,不等3月了!”
坐在黑泽胜的左侧,白薇低垂眼眸,白皙的手指交缠,心里不由紧张得“砰砰”直跳。,瞬间无法意料黑泽烈接下来的反应。
她害怕黑泽烈会说出一个“不”字。
得不到黑泽烈的心,至少,她愿意得到黑泽烈,得到黑泽烈太太的称呼。
只要黑泽烈一个“不”字,她连得到头衔的机会都丧失。
铿锵有力的话音掷地,死寂霎时被打破,却难以掀起巨大的反应。
黑泽烈仅挑了挑俊眉,低头吹着热茶的动作并没有停止,仿佛听见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婚礼由白薇负责,需要你配合的你尽管配合就是,其他不需要你操心,安心做你的新郎!”锐利的墨瞳紧盯黑泽烈,得不到他的明确应允,黑泽胜又补充道:“只要你当天签了结婚证书,第二天我就会让律师办股权转让,黑泽集团往后完全由你做主!”
右手侧的黑泽鸿握着茶杯的手瞬间微微抖了抖,几乎一秒,便又恢复了原来的镇静,低头轻喝了小口茶。
慢条斯理地咽了口茶,黑泽烈抬起鹰眸,直视黑泽胜:“既然爷爷已经决定了,那当然是照爷爷您的意思去办。至于我插不插手婚礼,爷爷您放心,除非白薇需要我出现,有时间我还是多解决公事,毕竟,以后黑泽集团还是我的。”
因为黑泽烈的保证,白薇纠缠不安的十指终于安静地垂放在膝盖,紧绷的神经霎时松懈。
重新将杯子搁放在茶几,黑泽鸿绽开笑颜,长臂拍了拍黑泽烈的肩膀,“烈,白薇,恭喜你们!你们婚礼当天,叔叔一定会给你们俩送份大礼!”
有力的大掌拍打在柔软的西装料上,透过外套,热气直达黑泽烈的肩膀,黑泽烈扭转头,勾起唇线:“小叔,都是一家人,你送大礼我还受不起!”
“你这小子,还跟叔叔客气!”压在黑泽烈肩膀的大掌并没有离开,说话间黑泽鸿似是亲昵般又拍了拍黑泽烈。
干脆利落地一口饮完温热的茶,黑泽烈交叠的长腿直接落地,站了起来对黑泽胜露出难得的笑颜:“爷爷,我很期待我的婚礼!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万万猜想不到黑泽烈竟会说期待婚礼,白薇迅速抬头,眼眸带着惊讶地注视着转身离开的黑泽烈。
期待,黑泽烈竟是期待的心情?
白薇才刚平静的心情因黑泽烈最后的一句话瞬间又涌动了起来,层层汹涌的浪涛袭向她的心间,她甚至,开始激动了起来。
她,也期待属于他们的婚礼。
似是满意黑泽烈的承诺,黑泽胜难得地勾起唇边的弧度,难掩眼中浮动的眸光:“小薇,从明天开始你专心准备你的婚礼,只管办得好好看,烈这边你不用担心。”
精致的鹅蛋脸染上层羞涩的绯红,白薇朝黑泽胜微微一笑,“是,爷爷。”
待嫁新娘的喜悦和激动蔓延全身,白薇甚至开始勾画自己和黑泽烈婚后的画面。
或是甜蜜,或是维持如此的不温不火,或是黑泽烈继续如此的淡漠,只要能和黑泽烈单独在一屋檐下,她的心就是满足的。
理了理因坐下而褶皱的西装,黑泽鸿站直了身子,双手抄进裤袋,低眸看了眼自己的父亲,“我也先走了!”
倘若是以往,他也会按捺着性子陪着二人一起吃晚餐,只是今晚,无论如何他是吃不下了。
入冬后的傍晚愈加萧瑟,蜿蜒的公路在七点多的光景已寂静一片。
在狭小寂静的车厢内,黑泽烈右手掌握方向盘,左手撑着额头,漆黑的墨瞳紧盯前方,深刻的轮廓维持一贯的淡漠,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独自一人,孤寂而踏实,正是他真实的生活。
“妈,小筝怎么样?”按下车载电话,他浑厚的嗓子自喉咙溢出。
孤独而寂静,并不是生下就伴随。
他也曾像任何拥有爸妈的小孩般,曾经父母相伴地幸福过。
只是,这幸福太短暂,年幼的他甚至来不及品尝,已被残忍地收回。
他受过的伤害,会十倍奉还。
“嗯,还行,医生刚来查房了,小筝是坚强的孩子,会醒过来的!”温柔的嗓音透过话筒撞击黑泽烈最柔软最脆弱的内心深处,“吱”地一声,他突然踩死刹车,原本急速奔跑的跑车瞬间静止,高大的身子惯性地往前倾,精壮的胸膛不可避免地撞上方向盘。
“哎,烈,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了?”电话那头的温黛听见声清晰的撞击声,急切地提高了音量呼喊。
肋骨的疼痛蔓延,黑泽烈闷哼一声,稳住呼吸才扬声道:“妈,没事,只是遇上了红灯刹车!妈,我在开车,不说了,你早点休息。”
忽略蔓延的痛感,重新启动跑车,方向盘扭转,黑泽烈打消了回仰望阁的想法,直接往黑泽集团驶去,淡漠的脸色瞬间添上了浓重的恨意,深刻的轮廓再次紧绷。
柯柔不过是替林筝复仇的棋子。
掌心贴在额头,柯柔紧闭着双眼,头痛欲裂。
“醒了么?喝口水!”
突然听见熟悉的嗓音,柯柔睁开眼,看到了一脸胡渣的费勒坐在床沿,手里还握着杯开水。
昨晚KTV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灌酒如开水的豪迈,耍疯赖在费勒身上的野蛮,一一清晰忆起。
原来,她真的没醉。
清晰得能让她迅速回忆过往,想起买醉的原因。
“头疼吗?把水喝了吧!”大掌覆上柯柔的小手,隔着柯柔的白皙的手背,费勒心疼地试探柯柔额头的温度。
忽地想起什么,柯柔直接坐了起来,顾不得头疼,顾不得晕眩:“我的手机呢?昨晚有没响?”
也许他会打电话找自己。
外边的天色明亮,很明显已经过去了一夜。
夜不归宿,他一定会生气。
从西装口袋掏出手机交至柯柔掌心,费勒放下水杯,默不作声走出房间。
急切地按亮屏幕,并没有看见未接来电,通话记录也并没有任何的记录。
从昨晚直至今晨,她的手机没有来电,更不可能有短信。
自我嘲讽地勾了勾唇瓣,柯柔将头埋进被子。
昨晚对他如此重要,他怎么还会记得自己呢?
不过就是一枚买的玩具,并不是疼惜的宝贝。
捂着胀裂般的脑袋,柯柔心底的疼痛再次蔓延。
不要醒过来就好了,不醒过来便不需要看清现实。
摸了摸眼角,竟是干涩,连一滴泪也无法溢出。唇瓣勾起隐隐的嘲讽,柯柔缓缓走向浴室。
被定义的牢笼困住了人,不该困住她的心,不久后脱离牢笼的生活还是自己的。
思及至此,她必须打起精神上班。
换了身费勒早已经准备好的崭新毛呢修身长裙,柯柔往越来越瘦削的脸颊扑了扑腮红,细细勾画淡红的唇油,往镜子抿了抿薄唇,确定自己看起来红粉才离开费勒的卧室。
听见楼梯走动的声响,费勒自餐桌抬起头,满意地看见妆容清淡却不失朝气的柯柔,“还有时间,先把粥喝了吧,待会我送你上班!”
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单单看见柯柔的妆容,费勒便笃定柯柔是决定上班。
低低“嗯”了句,柯柔便默无声息地坐在餐桌,小口小口地吃着费勒备好的百合粥。
粘稠的粥水,柔软淡香的米粒,入口即溶,即使是宿醉后的头疼难耐,也似乎瞬间被瓦解,柯柔竟喝下了两碗。
“中午我接你吃饭!”车到达柯氏大楼前,费勒探过身子替柯柔解开了安全带,炯炯的双眸定在柯柔黯然失色的双眸上,似是想将柯柔黯然收起的悲伤看穿,似是想要柯柔将所有悲伤和愁苦如同昨晚般发泄,而不是,藏起来独自****。
她的苦,如锥心的利器,直达他的心间,丝丝缕缕直钻他的五脏六腑。
而他,却只能安静地待在她的身边。
“嗯,好!”扬起淡然灿烂的笑容,柯柔伸手抚了抚费勒疲惫的脸颊,倾身缓缓抱住他的头,“谢谢你,勒!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