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康纪宇还未成名,只是怀远坊一小戏园子的唱戏人,没什么名气。当年戏子还没安生之处,各色手艺人在瓦舍,从小就在瓦舍生活的他,为了生活什么都学了些,后来戏子地位开始逐渐上升不再于街边表演有了专属的落身之处,附近活不下去的小孩儿没饭吃便会跟在他身边学艺也好讨口饭吃也罢,他会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之处。
临安城中分两岸,分别由各户靖旅卫掌管,虽同为靖旅卫却也存在高低不同互看不顺眼,南城靠近城门边角,各地人群鱼龙混杂,泼皮无赖也在这边,这边闹市买卖吃食商品都比较便宜多样,最热闹的便是怀远坊。
相对南城,北城靠近皇城,天子脚下,达官权贵全数都在北城,与怀远坊性质大致的是平康坊,不管白天夜晚景象各有不同,不同于南城,北城之中每三街设立一塔楼,巡防营十二时辰不停巡逻,每到两个时辰便会有交换一趟班。
平康坊位置算是的得天独厚,背靠朱雀大街,正对面街道便是应天府地界,左右小道分别可通长乐巷与千钧楼,长乐巷位属天子脚下临安城内所有皇权富贵达官贵人全部居住在此,千钧楼位处南斜,有点像当铺之类的。
江湖上还有一个名为天机阁的地方,知天下事却不入天下中,没有人知道它在哪儿,但任何地方都有它的存在。
望舒第一次见到桑泽时,他九岁,手里拿着糖葫芦,个子矮矮小小的跟在母亲身后,那时的望舒还只是一个茶馆外的小乞丐,每天看着往来人群,一般施舍着大多不是富贵人家,反而是自己都只是温饱的小家小户。
望舒记得他是因为,他的母亲很漂亮,是怀远坊内很有名的一位歌伎,外号九姑娘。
她的身后跟着一厚棉红袄素布帽小孩,脸被遮住了只露了一双眼睛,特别漂亮,每次路过望舒,都会从怀里掏出一块酥糕递给望舒。
后来望舒到遇见了自己的师父,宁优,飘零的人生也算暂时有了安稳的地方。
再见到他时,他穿着粗织布衣,耷拉着脑袋坐在墙角,腿上放着一包马蹄糕,脑袋因为受伤,头发被剃了一块儿,看起来显着格外滑稽。
望舒跟在师父身后,探头看着他。
他将手中的马蹄糕递给宁优,支支吾吾地说:“我师父,今日有事无法前来,特意让我给您送了马蹄糕来赔罪。”
望舒一听还不等宁优开口,自己便跳了出来,指着少年的鼻子就说:“你送错了,我师父最爱麦芽糖!”
桑泽被她吓了一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圆鼓鼓的瞪眼看着面前的女孩,耳尖慢慢泛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宁优看了一看被自家徒弟欺负的少年人,白皙的笑脸一下涨红,再看看自家小霸王一样的徒弟,摇摇头,伸手敲了敲望舒脑袋:“我看你脑袋就像麦芽糖!”
望舒摸着脑袋站到一旁一脸委屈,宁优是楚红楼的乐艺,精通各种乐器弹得一手好琴,容貌并不算特别出众,但气质温婉,不少文人雅士都喜欢听她的月琴。
她接过桑泽手中的马蹄糕,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去吧!我很喜欢你送的马蹄糕~”
怀远坊距离平康坊距离甚远,几乎垮了整个城了,本来二人并不会有交集,上月楚红楼的说书先生突然病了,接连几日都没法说,他向红姨推荐了康纪宇,于是便请他过来说了几回评书,不曾想一来二去的他便看上了宁优,后来不知从哪儿听来了宁优喜食凤月阁的马蹄糕,便日日送来从未间断,只是今日突然托了徒弟前来。
“你师父喜欢我师父,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五钱换一件我师父的爱好~”宁优一走,望舒便凑到少年面前,微仰着头,眼睛半睁带着笑意:“初次见面就不收你钱,免费告诉你,我师父除了麦芽糖,还喜欢酥糕~”
瞧着少年挺好忽悠的,望舒便准备多说几句,但还没开口呢,宁优暴怒的声音变从里面传来。
“阿月!还不快进来!今日不把春秋亭学完别想睡觉!”
望舒被她吓得抖了抖连忙朝屋内走去,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叮嘱桑泽:“下次来一定要带我师父喜欢的啊~记住了!”
桑泽呆愣看着女孩的背影,过后笑出声来,女孩左腿似乎有疾,走起路来有些坡脚,一瘸一拐的样子挺有趣的。
之后桑泽一有空便会跑去平康坊,不是帮他的师父送酥糕便是送麦芽糖,两小孩就这样一来二去混熟了。
桑泽将手中的糖交给她手中,特意叮嘱道:“给你师父的,你不要偷吃!”
“你才偷吃呢~”望舒瞪了一眼桑泽,突然想起几个月后的上元节,分一颗麦芽糖递给桑泽:“今年上元圣上命礼部户部兵部三部同理,还让毛安大师几个月前便修建大灯,就等那日太子会代圣上点灯,会与民同乐!到时一同去观,可好?”
麦芽糖在桑泽口中化开,麦芽的香甜充斥在嘴中,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点了点头。
“那就说定了,上元那日广场上见,我拖好友留了好位置!”
之后的几个月,望舒都没在见过桑泽。
上元灯节那日,望舒早早便起床开始练琴,只等宁优起身检查作业。
“师父上元安康!”望舒虽然平时被宁优宠的有些无法无天但礼节还是很好的,宁优起床前便将她所需的洗漱用品全部准备好,见她一起身便朝她作揖礼福。
宁优对她这幅小嘴脸熟悉的很,平时想偷懒犯错时便经常这样,这是这次她猜错了,她还在洗漱更衣望舒便着急在一旁想催促又不敢惹怒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她穿好衣服,立马上前抱住她,晃着衣袖说道:“师父师父,您昨天布置以及今日可能会布置的曲目我都完成了!所以灯会灯会!”
宁优被她晃着头都晕了,刚挽的发眼看就要乱了,连忙出声制止她:“先放开~先放开~”
望舒连忙松手,一脸乖巧的看着宁优,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狗狗一样,宁优轻咳一声,面无表情看着她,说:“不行。”
望舒正准备撒泼,宁优便又开口道:“上月给你定制的衣服到了,先去试试新衣服~”
“哎!”望舒话音追着人尾一溜便没了身影。
望舒的左腿因为儿时受伤缘故,如今走路还有些一瘸一瘸的,平日里她因自己腿疾并不爱出门,最大的爱好就是爱钱,宁优想这大概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
她因为吃药的缘故所以特别爱吃甜的,可能也正是糖吃多了,嘴甜的很,经常将红姨哄的喜笑颜开,红姨总是阿月小月的叫她,有时开心还会将客人给的小费打赏望舒让她去买零食吃,望舒自然不会拿去买吃的,全都收在她的小金库里。
楚红楼除了唱曲一绝之外更让人惦记的是掌柜粮的那一手好酒,除了城中权贵外还有不少江湖人士慕名而来,美酒听曲看美人,好不快哉。
望舒除了甜食之外最爱的就是酒,果酒清香可口特别甜,但凡甜的望舒就都爱,平日里她不爱出去,经常跟在红姨身后蹭酒喝,走的最远也是去隔壁花满楼找阿颜,花满楼里美人众多是临安城内最大的青楼,阿颜长得特别漂亮,唇红齿白樱桃小嘴柳叶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看着你时,小魂都能被勾走。
她是被舅舅舅妈卖进花满楼的,最开始学艺时经常被打,但好在长得很漂亮,天赋也还不错,所以花姨对她还算比较好,望舒调皮捣蛋时宁优就会指着对面花满楼说,你明日再学不会我就拿你去隔壁贴钱换了阿言出来!
每次宁优这么一说望舒就会乖巧下来,虽然会有些不满,换就换,怎么还要贴钱,师父真过分!但每次瞧见阿言身上如果增加新伤时都会有几分愧疚,总觉得是自己害得师父没把她救出来一般。
其实宁优也只是说说,先不说自己怎么想,就是红姨估计也不会答应,红姨特别喜欢望舒,每次惹怒师父后就会找红姨庇护,望舒爱喝酒,红姨一直想将自己的手艺交给她,将来如果我们都不在了,她也能多个手艺养活自己,但望舒犯懒总是推脱,说红姨你一直在就好了啊。
那时红姨是怎么回答的?好像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