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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雍正二年九月的某日,当朝皇帝特下恩旨:因后宫妃嫔及诸太妃均是离家多年,又因宫规所限与亲人难得团聚,不免有思乡思亲之情。如今特旨恩准家中有省亲别院者,可上折题本请奏后妃及太妃归家省亲。

此旨一下,各家均是兴致勃勃地动员起来:已有别院的,忙着修缮;未有的,忙着赶建。毕竟此乃难得圣恩。

诸人中有明白当今圣上崇尚节俭之心的,只做到一切不失仪,合乎规矩便可;然也有那只顾着借此彰显家族的风光,也为自家在宫中的女儿或妹妹争争光,便只尽可能地奢华。

贾府便是后者之典型。他们唯恐失了刚晋位的皇贵妃在众后妃面前的颜面,以致日后在宫中反落人一等。

然则贾府千想万想也无甚用处,总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因着官中无钱,凤姐夫妇虽被委以重任,却不似从前一般傻傻的往那无底洞添钱了。加之王夫人又是个只进不出、吝啬至极的主儿。这银钱便成了一大难题。

如此这般之下,少不得众人唯有去同贾母商议商议,请她拿个主意了。

贾母闻言,也甚是为难。虽则她自己的小库房内尚有不少珍宝银钱,但是那是她最后的保障了,岂可轻易交出?最后便决定既然娘娘省亲是家中大事,那么理所应当的众人都该出钱出力才是。

主意一定,贾母便唤人去叫了老爷太太们还有东府的珍大爷珍大奶奶过来。

待人来齐后,贾母少不得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后才切入正题。道:“如今圣上下了恩旨,想来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家娘娘得蒙圣宠,晋为皇贵妃。她之省亲大事怎好怠慢了。可惜官中银钱不足,还得你们大家凑凑才是。”

贾珍笑道:“老祖宗说的在理,我们原该出出力才是。却不知还要多少?老祖宗也知近年各处收成不好,而家中开销却是愈发大了。若是太多只怕我们也是为难的。”

贾赦虽不情愿,但看在元春也算的是其日后的靠山,便道:“老太太也知道我们这一房没什么收入,最多也只能凑凑分子,尽尽心意。”

贾母见她都尚未开口要多少,这一个一个的就赶着喊穷了,不由气结道:“一个个都打量我不知道你们所为呢。出外吃喝玩乐之时怎未曾想到这些?娘娘省亲是多大的荣耀,你们即沾了光,出点子银子会如何?”复又叫凤姐详细说说别院的花销。

凤姐缓声道:“因诸事未定也说不好详细的,只是初略估估也要四五十万两银子。这还是最为省钱的估计。”

贾母沉吟道:“如今官中可出多少?”

凤姐略微思索,道:“官中的银子除留下过年过节预备礼物的,还有日常花用的,大概只能动用十万两。”

贾母道:“那便从官中取出十万来。至于余下的……鸳鸯,你且去我那里取十万银票给二奶奶。”复又环视众人道:“如此还差三十万,你们三家如何说?”

贾珍道:“连老祖宗都这般大方地凑份子了。我们又岂能小气了。不过我们东府最多也只能凑出八万来,再多可是不能够了。”

贾赦忙跟进道:“我们却是比不得老太太和东府的,便是砸锅卖铁的恐也只能凑出五万来。”

王夫人一听,忙喊道:“如此还余下十七万,我们二房又如何拿得出来?”

贾赦冷笑道:“娘娘是你们二房的女儿,你们不多出些还指望谁多出些?再说了,这家是你们管的,你们的腰包里岂会没钱?少糊弄人了。”

贾政听着这话不像样,便道:“大哥此话差矣。便是我们在管家,也是正正当当的。哪会贪官中的什么东西。”

贾赦不屑道:“有没有,你那媳妇心里清楚。”

王夫人怒道:“大老爷这话好没道理。好歹我们还是让琏二夫妻两个协助了,怎么就满了自己腰包了?还有娘娘省亲的荣耀你们莫不是半点不沾不成?”

贾母威严地一喝,道:“好了,多大点事就在这捕风捉影,吵吵闹闹的。你们大房也和珍哥儿一样出八万,再不得少半分。凤丫头和琏二只需帮着大老爷减轻减轻负担,出两万便可。余下十四万皆有二房出了。”

王夫人还待抗议,贾政却已先应下了,无奈之下只好另想它计。

且说王夫人从贾母处出来后,便往梨香院薛姨妈处而去。恰巧薛家母女正在一处闲聊,见王夫人来了,忙要人沏茶端点心。薛宝钗也是忙让座与王夫人。

几人聊了一会儿闲话后,便扯道了省亲之事上。王夫人便抱怨说:“今年各处的租子都还没收齐,偏又赶上建别院。如今竟连银钱都还是短个十几万两的。”

薛家母女对视一眼,薛姨妈谄媚道:“姐姐家中什么奇珍异宝没有,随意典当几个应应急又有何关系?”

王夫人叹气道:“那些个东西有的要留作过年过节的礼物,有的是上头赏的当不得,还有的是随时用到的。总之此路是难行得通的。再则我们不过一时周转不开,若是出去典当岂不惹人笑话,颜面何存?”

薛宝钗眼珠暗转,巧笑倩兮道:“姨妈何必犯愁呢?我这便有一条明路。”

王夫人忙问是何路。宝钗神秘兮兮地道:“姨妈可是忘了林妹妹了?”

王夫人道:“她?一个小小孤女能有何本事?”

宝钗笑道:“姨妈可是小瞧了林妹妹了。不说她与长公主的关系,便是她与敏玉山庄的关系便足以帮到姨妈了。”

见王夫人一脸迷茫,薛姨妈便叫女儿莫再卖关子,速速解释与王夫人听才是。

宝钗缓缓言道:“原我也是不知的。只是看冷园里面的精致,便猜测林妹妹家是不是还有生意在做,却瞒着这边府上。故方叫自家店铺里那些管事的多留心留心。总归姐妹一场,若是有事,也好帮衬帮衬。”

王夫人赞道:“也就你这孩子心善,竟还有心念着她。她却是事事都不愿和我们挂钩,真个没良心。”

宝钗道:“许林妹妹也是不清楚的,毕竟她在我们这儿也是不与外面联系的。只可惜我们一直为坐准此事,好不容易前些日子才发现敏玉山庄旗下的首饰店的精品竟都先送往冷园的,我们便猜冷园与敏玉山庄必然关系匪浅。巧得很,前些日子我怕哥哥与人谈生意被骗,便随行了。恰见林妹妹带着青鸾紫鹃进了敏玉山庄旗下青竹酒楼的一间包厢。我差莺儿去打听,那小二便说那是特留于他们几位东家的包厢,方才进去的便是其中一位东家。如此一联想,那敏玉山庄与林家脱不了关系。”

王夫人思衬道:“只是总没直接证据,我们也不好妄下定论才是。”

宝钗给出一颗定心丸,道:“甥女儿如何会拿没定论的事来说与姨妈。为了确定此事,我原想直接去见见林妹妹的。可那小二偏就咬着那是他们东家的地方,外人入不得。许是小二的声音大了些,青鸾便出来瞧瞧了,见是我们也只有请了我们进去。林妹妹那时方告诉我说她也是才知道这敏玉山庄竟有一部分是他们兄妹的。”

王夫人道:“这可奇了,如何我们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宝钗道:“原这敏玉山庄的主人就很是神秘,我们不知道也是有的。林妹妹出府后又少与我们相处,她不提自有其道理。”

王夫人搂着薛宝钗道:“我的儿,她有什么道理。不过是防着我们,惟恐我们贪了他们的东西罢了。也不想想自小长在这府里,吃穿用度样样不缺,如今大了不仅思回报,还防贼一样的防我们。同她母亲一样,都是没心没肺的。”

薛姨妈道:“如此姐姐找林姑娘试试不就行了?原我们也应该出些的,只是前些日子店里遭难,现金都拿去周转去了。我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王夫人一开始确实是想问薛姨妈那些银子的,如今一听这话也不好开口了,便一心将主意打到了黛玉身上。

宝钗一脸欲言又止地表情对着王夫人,王夫人便让她有话直说。

宝钗不好意思道:“姨妈也知林妹妹不知为何总对我有意见,若是姨妈却见林妹妹可别提我才好。只说是周姐姐出府撞见林妹妹进了青竹酒楼,打听之下才知道的。否则她又一时闹起性子来,姨妈也不好行事了。”

王夫人不疑有他,便应下了。辞了薛家母女后,王夫人一路都在思考如何去冷园找黛玉借钱,甚至想着直接要了敏玉山庄的管理权才好。

首先想到凤姐巧舌如簧,不如让她去试试?复又想到凤姐如今办事都不若从前利索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又想着几位姑娘并李纨同黛玉关系甚好,许可以利用一番?随即又想到这几个嘴拙的嘴拙,木头的木头,冷情的冷情,唯有三丫头探春有点子用处。如此便定了主意明日自己便带着探春去冷园。

王夫人心想:既然我这舅母都亲自开口了,你总不好意思拒绝了吧?

只是真会事事如她所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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