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曾说，小陌是她见过的最不爱打扮最不爱臭美的女孩儿，实在很浪费。
言下之意便是，如果打扮起来，小陌一定也是个美人。
小陌听完，只淡淡一笑，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不为所动。
或许在她心里，武功才是更重要的吧，虽然在镇上试起漂亮衣服的时候，小陌的眼里一样兴奋异常。但有的女人，生来便是没有这方面的天份的。
她就是如此。
……
腊月三十，除夕。小陌离开无名小镇，执意离开三位伙伴后的第一夜。
那是风雪交加的山路驿站，第一次一个人投宿。
江湖之大，而今之始。
“这位女客官，要什么样的房间？”
“有什么样的？”
“上房、中房、下房。”
小陌认真地看了眼价格，最便宜的下房，也要三两一夜。
“你一个山野酒家，也要这么贵？”
掌柜的脸刷地拉了下来，冷冷道：“嫌贵，可以睡马厩，那里也不免费，三文一夜。”
小陌突然有点后悔了。
后悔自己把全身最贵的东西留给了小满。
……
小陌是打死也不会去睡马厩的。虽然不臭美，毕竟也是女人呀。
然而她掐指一算，三两一夜，不消十天，就当身无分文。
小陌被逼得走投无路，晚上趟在三两一夜的木头床上辗转反侧，而今之计，唯有在十天之内找到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这样不仅生活有了着落，还能学武功。如果十天找不到，那也只能怪自己命里没有这投师的命，索性就回无名小镇吧，管他们三个怎么笑话自己。
如若那天晚上没有碰见苏三，可能她之后的人生，真的就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
苏三是个什么样的人，用她师父的话可以很好做个总结：
“看上去没心没肺，实际上却不是那样。”
听上去，就是和小陌完全不同的两种女孩。小陌恬淡如水，仿佛什么事经过了她的脑子都会慢上半拍。不知是一无所想，还是想得太多。
可苏三不同，她就像是个堕入凡间的天使，比阿七还要活泼，却没有阿七的那些小脾气。
两种世界的人，一开口便有了分别。
“啊呀！走错房间了呢！”
大脑短路了好一会儿的小陌轻轻答了一句：“麻烦把门带上，谢谢了。”
门外倏地响起一阵新年的爆竹声，小陌心里猛然有些酸酸的。
……
卯时，小陌起床赶路。
想了一个晚上，他决定一路向西走，中原的名门大派名师大家不会无缘无故收一个天资并不算聪颖的女徒弟，可是西域的那些玲珑教派不会，他们来者不拒。但是她并不确定自己的盘缠能不能走到西域。
梳洗完之后，小陌用了最便宜的早饭，一刻也不敢耽搁，拎起包袱便走。
“昨天夜里你给错我钥匙了，掌柜的。害我走错了房间！”砰当一声，姑娘手里的门牌砸在掌柜的桌上。
小陌不喜欢看闲事，她从声音上已经分辨出来了，正是昨晚走错房门的姑娘。
“这位客官，真对不住，小的给您陪不是了，您看……”
“算了，不为难你，房费给我免了吧。”
“这……客官。”
“哈哈哈哈，和你开玩笑的，就三两银子，看把你吓得！”
“客官……客官可真会开玩笑。”
姑娘左一句右一句，把掌柜逗得只顾着点头哈腰疲于应付，旁人看了无不莞尔。
唯有着急离开的小陌仓促中思考着一个问题：
“既然她昨晚拿错了钥匙，那么是如何进的自己房间？”
……
“向西？再向西就该是蛮荒了。”
下一家山野酒家的掌柜摇头晃脑着说道，其实这些宛如井底之蛙的酒家老板根本不知道西边有些什么，但是因为过路客人中也没有几个知道西边究竟是什么，所以他们的信口开河反而成为了一种权威。
“蛮荒？魔教在蛮荒处么？”小陌问。
掌柜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姑娘要找魔教？”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若西边是蛮荒的话，中原武林又何必忌惮极西之地的魔教呢？”
“这……姑娘没听说过魔教正是蛮人所创么？当年蛮族入侵，中原武林那端得一个生灵涂炭啊！”
掌柜的瞎话越编越扯淡，弄得小陌也有些将信将疑，她一向很容易相信别人。
“我怎么听说，魔教的老祖黄岩川，当年是从丐帮叛逃出去的，此后教主之位一脉单传，只传嫡亲，难道黄岩川卧薪尝胆，毁了丐帮不算，是要光复蛮族不成！”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叫喊，掌柜顿时脸涨得通红，哑口无言。恐怕是深居山野生平第一次被人拆穿地如此彻底。
“又是她。”小陌心里一颤。
“又见面咯，别来无恙。”姑娘没有在意小陌那惊愕的神情，用甜美的笑容，像老朋友一样和她打了个招呼。
……
苏三这个名字看似平淡无奇，但读久了便会觉得有一股无以名状的灵性，一如阿七。
有着这种名字的人，一般也会有一双活若涌泉的眼睛，透过它，看得见一颗清澈的心，阿七是这样，苏三也不例外。
“你是做什么的？”苏三问。
“我想做女侠，但现在武功太差什么也做不了，想拜个师父。”小陌毫不掩饰。
“女侠？”苏三有些惊讶，“女侠可闷啦，你想好了没？”
“此话怎讲？”
“女侠这个也不能做那个也不能做，只能行侠仗义，你说闷是不闷？”
小陌撇撇嘴，一时没想好怎么反驳，只好反问道：“那么你是做什么的？”
“我啊。”苏三灵动的大眼打了个转，偷偷用手指了指对面的那一桌人，“差不多和他们是一类的。”
小陌瞪圆了眼睛，看着对面那一桌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獐眉鼠目，衣衫破败，满面凶光，总之一切形容坏人的词语都能形容在他们身上，和小巧而活泼的苏三完全就是两种人。
……
飞贼与山贼只差一字，可身份却相去甚远，水平也有不小差距。
严格来说，山贼并不是贼，他们只是一群打劫的，还是比较低级的那一种。
越往西，便越是靠近魔教的地盘，会武功的正派江湖人就越是三思而行，于是山野酒家就成了只会几手拳脚功夫的山贼集团出没的据点，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两个漂亮姑娘这样劫财又劫色一步到位的好机会。
“他们是拳脚功夫，最多提起刀来个飞身下劈，没有再厉害的招数了，内功是完全没有。”苏三在小陌耳边耳语道。
“你怎么知道？”
“这里的家伙都是三脚猫的功夫！要是你不信，一会儿他们找你开打的时候，你先一个人和他们打，打不过我再出手帮你。”
小陌愣愣地看着苏三：
“他们为什么要打我啊？”
这次轮到苏三发愣了，直勾勾看着小陌，道：“你真的是江湖中人么？”
……
苏三没有骗小陌，一交手，这四个乌合之众完全没有章法，根本不是习武之人的对手。
“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和苏三一同走出酒家，小陌忍不住问道。
苏三笑笑：“你想想我是做什么的，三教九流什么没见过。”
小陌停下脚步：“我身上就三十两银子，而且是很有用的，你可千万别对我下手。”
直白的小陌反而让苏三有些乱了阵脚，花枝乱颤笑个不停。
“放心吧。”苏三拍了拍小陌的肩膀，“一百两以下的，入不了我的眼。”
小陌内心长舒一口气。
“对了，才三十两银子，你如何很有用啊？”
……
“我不会做贼的。”
小陌坚定地摇摇头。
苏三也毫不示弱：“什么叫做贼啊，多难听！我们是侠盗，你不是想做女侠么？这也是大侠啊。”
“我想学很厉害的武功。”
“我可以教你啊，你要是不满意，我师父可以教你。”
“你师父也是贼……侠盗吗？”
“当然，他可是侠盗的祖宗，我们只偷坏人，从不偷好人。”
“你师父武功很厉害么？”
“他打得过长安的玉面狐狸苏晚秋，你说厉不厉害？”
“你瞎说吧，晚秋姐姐可是长安一等一的高手。”
“我亲眼见过的！”
小陌低头沉吟。
“怎么样，是不是动心了？”苏三笑着问道。
小陌抬起头抿抿嘴唇，毅然道：“要不这样吧，等我把这些银子花完，我也就没想头了，那时候你再介绍你师父给我认识，好么？”
苏三格格一笑：“反正闲来无事，不就十天嘛。”
“你有钱吗？”
“没有了，昨天晚上用光了。”
“那么我还得给你匀出房钱啊。”
苏三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
小陌内心里是个很倔的人。
认准了向西，便一路向西。
苏三不是没提醒过她：
“再往西走，可就真的是魔教总坛了。要是半路被魔教的人撞上，你想做女侠都没这个命了。”
可小陌丝毫不为所动，她既然坚持要走十天，心里面想的就是决不能半途而废。
越是向西，越是人际萧索，荒芜气渐生，该是到大漠了。
“你觉得这样的地方，还会有你想要拜的那位师父么？”
苏三去过很多地方，她十分清楚再走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方，她虽然和小陌有约，可她也并不忍心看着她倔强地做着无用功。
小陌的回答很干脆：
“就剩一天了，走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