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快步走到床榻边,借着灯光打量了被衾下的女子,如玉般细腻白皙的小脸毫无血色,宛若一朵遭了风雨的娇花。
楚缘瞅了他一眼,慢慢伸出一条玉臂:“有劳太医了。”
杨太医颔首,在她的玉腕处,将手指小心谨慎地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李玄奕凝目。
李云福和春婶对视一眼,眸中都透着紧张,生怕他张口就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诊脉完毕,杨太医躬身走到李玄奕的面前,斟酌着回禀,道她之前用的药虽然能止痛抑血,但对于疗伤作用并不大,她的伤势非比寻常,背肌仍有细碎的剧毒伏藏,已有发作之势,幸好底子厚,方能撑到现如今,若不设法疏导,必会反复撕裂难以愈合。
李玄奕两道眉毛跳了跳,瞬间抓住重点,看着他:“可有疏导之法?”
杨太医点头,带着几分笃定:“只要以针逼出体内的余毒,好生调养一番,便可行动自如。
这位杨太医虽年过六旬,但也是太医院中医术最好的,他的话,自然信得过。李玄奕凝视了楚缘一眼,便吩咐他施针。
杨太医用白布沾酒净了手,不疾不徐地从针囊药箱中取出针囊,在案上铺开,从中抽出一个细如牛毛的银针,悬在楚缘手掌的心穴上方,稳稳地扎入。连下数针,楚缘白皙的额头上晕起了水光淋漓的薄汗,直到最后一根银针落下时,“噗”的一声,一口黑血吐在了盂里。
“这是怎么回事?”李玄奕一惊。
“小王爷不必着急,姑娘体内的残留的余毒已被逼出,已无性命之忧。”杨太医面带喜色。
楚缘吐完血,被春婶扶起,漱了口。
春婶用帕子替她试唇,余毒被逼出后,楚缘的气息缓缓平复,痉挛的肢体逐渐放松。
李玄奕点头,见楚缘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这才微松口气,吩咐李云福端来纸砚笔墨。
杨太医将银针收起,转身在桌案旁,提笔写完药方,嘱咐道:“按这个药方子煎,内服外敷,半个月内不可过度使力,反复撕裂会难以愈合。”
李云福连忙接过药方一扫,目光一滞,转而对杨太医寻问道:“敢问杨太医,以楚姑娘爷的伤势,需要养多久,方可痊愈?”
“少则半个月,”杨太医应道。
李云福脸上登时微露难色,恭敬地对回禀道:“小王爷,这药方上的药材咱们府上都有的,只是,这碧心兰,咱药房里只有一株,若按半个月的药量来算,却是不够的。”
楚缘眉间一动,碧心兰这味药材,她曾听鬼神医提过一嘴,它具有补气养血、消炎止痛,强筋健骨之效,生于极热之地,异常珍罕难寻,哪怕是皇宫药房也未必有。她倏然接过话茬,对杨太医道:“若将这味药材换成其它的药呢,结果会如何?”
杨太医摇了摇头,脸色郑重地道:“若是以其它药代之,怕是会药效不佳,落下病根。若老夫所料不错,姑娘的伤势前先用了挖肉祛毒的极致法子,往后旦逢阴雨天,便会发作,一旦发作,就会疼痛,唯有用这碧兰心好好调理着,方能防日后不发作。”
“只是这药,十分难寻。”杨太医不得不如实说道。
楚缘默了默,这些年为了给师父寻药,她走遍山川湖海,去过苦寒之地,亦去过极热之地,都不曾见过碧兰心,可见与此药是有多无缘。她有些气馁的道:“那就有劳太医换味功效相近的药材便可......“
“碧心兰我自会命人去寻,你尽管安心养伤。”李玄奕当即截住她的话。
俊美的脸庞神色温雅,言辞柔软,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楚缘垂下睫,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的侧过头。
“煎药时,仔细盯紧了些,免得败了药性。”李玄奕转身对李云福嘱咐道。
李云福应下,拿着药方退了出去,心中祈祷着小王爷能寻到碧心兰才好,若年纪轻轻便落下病根,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谢过太医,春身领着太医出了房门后,空气一片寂静,半晌,李玄奕缓缓开口:“我一定会找到碧心兰的。”
一言入耳,楚缘转过头来,晃动的烛光映在如玉般的俊颜上宛然生辉,一缕光影落在眸中,显得格外让人心动。她轻哼一声:“我为你受的伤,你自然要负起责来。”
捕捉到她的闪神,他嘴角泛起一缕笑意:“嗯,不仅你的伤我会负责,人我也会负责的。”
春婶回来时,恰巧听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咕哝着,女子半哼半嗔,男子言辞温柔,任人听着颇有打情骂俏之意,不禁用帕子捂住嘴角,笑了起来。
直到杜弘来报,抓到的黑衣人经过一番严刑拷打,已有松口的迹象,李玄奕从床沿边站起来,吩咐春婶务必照看好楚缘,这才匆匆离去。
春婶本就对楚缘心存好感,加上知她是为了李玄奕才受了如此重的伤,心里难免多了一些感激,服侍楚缘时,更是周全耐心。伺候楚缘喝完水后,春婶又帮她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甚是恭敬地询问她是否要替她上药。
楚缘视线恰好落在她那双有些凹陷的眼睛上,猜测到她这两日过得也十分煎熬,便笑着摇头,让她只管下去歇息,唤她的杏莲进来伺候便可。
春婶笑着点头,忙将屋外的杏莲唤了进来,径直歇着去了。
容亲王府没有牢房,杜弘带人绞杀完那批黑衣人后,生擒了头目,将他带了回来安置在府中的一处地下室里。
这一处地下室,里面终年幽暗潮湿,即使外面天色正亮,里面也是黑暗无关,只有墙壁上的火把燃烧着光亮,有风从楼梯口灌进来,吹得地下室忽明忽暗。
黑衣人被锁在镣铐中,四肢瘫开,蒙面的面巾已被摘下,上身赤裸,从头到脚,身上无一完好之处,面目汗水血水混凝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狰狞,整个人宛若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让他意识渐渐迷糊,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