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奕依旧保持着手捂腹部的动作,单手扶撑着桌案,面色有些难看,却抿着唇,一言不发。
那两名随从回来,屈膝向李玄奕请罪,道待他们追下楼时,已不见那两名女子的身影,在她所说的那个花坛下,确实找到了解药,只能先回来复命。
青弛连忙接过药瓶,检查一番确定是解药无意,这才倒出一颗递给李玄奕服下。他担心小王爷体内的毒,不能彻底解去,要命人再去请太医过来,诊治一番,方觉得安心。
杨太医刚从宫中出来,在回府的路上,就遇到了容亲王府的人匆匆赶来,还没弄清发生了何事,糊里糊涂地就被揪了过来。李玄奕先前腹中的不适感虽然消失了,但还是顺从地伸手左腕给他诊脉,不过片刻,脉完毕,杨太医弯腰回禀道:“请小王爷宽心,经过老夫诊断,您并未中七步死之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体内也无任何中过毒的迹象。”
李玄奕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先前的那种似乎要了命的钻心之痛,却又真真实实发生过。他俊颜晦暗难辨:“此言当真?”
青弛同样不可置信地将那只玉瓶奉上,询问杨太医此药又为何物。
杨太医伸手接过玉瓶,端详片刻,又倒出一粒药丸放在鼻间嗅了嗅,很快就得出了结论,说这药对对止腹痛颇有奇效。
李玄奕不再说话,摆手命他退下,负手立于栏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个装模做样,哭泣流泪博同情的女子,她双手压面,看似拭泪,实则指缝微张,分明是在偷窥自己。似这种伎俩骗骗杜弘也就罢,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不过,自己还是大意了,竟然让她拽着自己衣袖,趁机下药。聪明倒是蛮聪明,就是聪明过剩,反成狡诈。这也是让他最不舒服的地方。
长街上依旧喧嚣和热闹,眼前的景致再美,他已然提不起欣赏的兴致来。
“传我命令,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她的身份,也务必细查到底!”李玄奕撂下句,转身也出了茗香楼。
楚缘知道,虽然自己投机取巧,侥幸脱身,但也因此与李玄奕结下了梁子,难保他不会秋后算账,接下来的行踪更要小心为好。
主仆二人一路躲躲闪闪地来到了一座三层的高楼前,门面上横挂着一个金灿灿的牌匾,题着“永昊赌坊”四个字样。永昊赌坊占据了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容华街最贵地段中的一段,上至王亲贵胄,下至平偷百姓,只要有赌注,人人皆可赌。
赌坊,聚众赌博之地。常言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豪赌要命。人们在这里一掷千金,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倾家荡产,有人妻离子散。欲望,贪婪,在这里,可以将人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弱点一览无余。
杏涟看着那些进进出出,脸上带着哀声怨气的赌徒们,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长刺。她瞅了一眼在永昊赌坊门前驻足下来的楚缘,不曾想到她口中的热闹之地,竟是赌坊,眸中无限惊骇,“小姐,您要找的人当真在此?”
楚缘抬眸望着那块牌匾,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来京之前,根据掮客提供的程岩有一门高超的赌技的线索,她又推断出,此人必定对赌博颇为热衷,而永昊赌坊是天下第一赌坊,有九大赌术高手坐镇,除了数年前,自己的师父云轻鹤来过赌坊,惊动了这九大赌术高手的现身后,这些人就再也没出现过。她师父向来不喜她与赌沾上边,在她面前更是闭口不提当年赌坊之事,就连她的赌术,也是他经不住自己的软磨硬泡,这才教了,但也是有约在先,赌术可学,切不可下赌坊。
这些年,她也一直遵守着约定,只是,这次情况不一样了,她想去试试,赌上一把,若是程岩真的藏匿于此,正好引蛇出洞。若是不再,她继续寻找就是。当然了,对于一个从未去过赌坊的人,想要挑了永昊赌坊,听起来十分荒唐,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很快收回视线,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里面如何进去瞧瞧便知。
杏涟只好顺从地上前,掀开写着“赌”字的门帘,让楚缘先进去,再抬步跟上。
赌场内,每张赌桌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装饰豪华的大厅中,充斥着大喜大悲两种情绪,而且这两种情绪都极为极端,极端到疯狂。
看场的伙计很快就注意到了进来的主仆二人,立即殷勤地迎了上来,神情颇为惊讶地问,“二位姑娘,可是为寻人而来?”
“我们不寻人,且闻永昊赌坊名满天下,今日特地慕名而来,想赌两把,试试手气,”楚缘眸光雪亮,笑得软绵绵。
女子笑若春风,姿态随意,既不拘谨又矫揉造作,伙计不由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在这里,他见过无数的人,能来这种鱼龙混杂之地的女子多为寻夫而来,像她这般容貌极美还专程来赌的女子几不可见。
“没想到姑娘亦喜欢赌啊?”伙计笑呵呵,态度极好地解释道,“我们这里是京中最大的赌坊,所以底注十两银子起步,赢多输少不封顶,不知道姑娘是要玩小庄,中庄还是大庄?”
楚缘螓首微侧地环视了下四周,赌场内共有三层,一楼为小庄,赌注通常不会太大,赌徒多为普通百姓,二楼为中庄,则是纨绔子弟的云集之地,三楼为大庄,显然都是些家缠万贯的达官显贵或富商巨贾。只要过关斩将连赢了这三庄,便有资格让他们开名扬天下的九桌夺命赌,庄家自然是永昊赌坊赌技最高的人。
她笑了笑,“先从小庄玩起,但愿手气好些,兴许还能见识一下闻名已久的连环夺命赌。”
伙计停了一瞬,只当她是在痴人说梦罢了,出于礼貌,他仍保持着笑容提醒道,“姑娘,并非人人都有资格让我们开连环夺命赌的。”
楚缘不置一辞,径直来到一楼的赌区,每张赌桌旁都挤满了赌徒,皆目光死死地盯着赌桌,带着属于某种赌徒的疯狂。有的赚了金盆满钵,有的输得血本无归,也有的见好就收及时止损。
她来到一处玩骰子压大小且赌徒较少的赌桌旁,观察了片刻,才下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