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沧尔代是被潺潺的流水声吵醒的,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青葱的草地上,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她身侧缓缓流过。
她坐起身,看到正前方有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柳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浩沧尔代很喜欢听风吹树叶的声音,她闭上眼,感受着阳光和清风,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些同姑姑一起在亚戈尔草原上策马驰骋的时光。
突然,耳畔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警觉地回头看去,一名身穿水绿色骑马衫的女子向她款步走来。
那女子的目光淡淡的落到她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浩沧尔代不给面子的笑出声:“这不是我该问你的问题吗?”
那女子唇角微勾,似乎也觉得有趣。
浩沧尔代笑够了,起身掸掸土,往后退了几步,淡淡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儿?”见女子不答,她皱了皱眉,猜测道,“我现在是在做梦?”
女子挑眉:“也不算,你现在在子不语里,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子不语吧?”
浩沧尔代又笑了:“你说我在一块玉佩里?”
浩沧尔代从小怪力乱神的东西看得少,浩沧绾也从来不信这些,所以也引得浩沧尔代对这类东西不感兴趣。
此刻,她敢肯定,自己一定在做梦,她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也总是爱做梦,她每每都在梦里被梦里那些人和事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偶尔也会清醒的知道自己身在梦中,她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醒过来,因为梦里的一切都太恐怖了。
可现在,她不想醒过来,要是永远都醒不过来就好了。
她舒口气,坐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托腮纳闷儿道:“我为什么会梦到你?我可曾见过你?”
女子轻笑:“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现在在做梦吧?”
“你什么意思?”
那女子在她身侧坐下,声音还是那么清冷平静:“你该认识我,据说我是浩沧国的骄傲。”
浩沧尔代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拍了一下,她觉得自己的这个梦境有点离谱得过头了。
“你说你是浩沧柳央?”
“对呀。”女子笑得狡黠。
浩沧尔代托腮愣住,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女子看着浩沧尔代的样子十分不客气的哈哈大笑:“你连自己的老祖宗都不认识的吗?你们这些后辈都不看前人画像的?”
浩沧尔代一脸莫名其妙。
“我逗你的,我根本不是浩沧柳央,我不过是换了身她最爱的衣服罢了。”
浩沧尔代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瞥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冷笑道:“你脑子有毛病么?”说罢,起身欲走。
“慢着!”
浩沧尔代又翻了个白眼,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大柳树的方向走去。
那女子看浩沧尔代没有回头的意思,于是兴致淡淡道:“算了。”而后左手一摆,周遭一切也跟着扭曲变换,浩沧尔代脚下一个不稳便跌落到了一个无底深渊里……
“啊!”浩沧尔代惊叫着坐起来,她低头将自己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再回头的时候,正对上丰齐信平静如水的目光。
丰齐信唇角微扬,似乎是在嘲笑她的狼狈:“君后这一声叫得极好,若不是君后这惊天的一吼,孤还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呢。”
浩沧尔代听了这话,暴脾气一股脑儿的冲了上来,她随手抄起另一边的软枕,狠狠地朝丰齐信脸上砸去,砸完以后刚要起身离开,就被丰齐信抓住了手腕。
丰齐信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从容:“你等等。”
浩沧尔代没好气道:“尿急,等不了了。”
他笑出声,随即强硬道:“那你先憋着,等我说完再去。”
浩沧尔代差点儿气红了眼,她开始用力的摆脱丰齐信的大手,可挣扎了半天,未果。她气不过自己的无力反抗,于是她鼓着腮帮子,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了句:“你怎么不去……”可还没说完就被丰齐信的另一句话打断了。
“我们和好吧。”
“……”
这可真是久违的一句话了。
时光倒回到六年前,那时候,浩沧尔代还没有嫁给丰齐信,那时候她第一次领兵出征,她父皇不放心,于是将当时的青年才俊丰齐信派去做她的副将。
那年东陆大旱,粮草供给不足,她打算趁夜偷袭敌军粮草仓,可却遭到了丰齐信的反对,她那时做事喜欢一意孤行,还没吃过亏还没受过苦,她不满丰齐信的阻挠,与丰齐信大吵了一架,然后当夜带着一支精英小队去偷袭了敌军粮草仓,却没想到中了敌军埋伏。敌军一早便收到了密探的来信,知道了东陆大旱的消息,于是便猜到她要来偷袭粮草仓,早早的将粮草仓的军粮转移,并设下了埋伏,守株待兔。若不是丰齐信及时赶到善后,精英小队险些全军覆没,浩沧尔代也差点儿命葬火海。
她记得,那天晚上敌军手上的火把亮的她快睁不开眼,她的战马被敌军的火箭射中,她从马上跌落,顺着山坡滚了好远,紧接着一双马蹄停在了她的面前,马上那人伸出手抓住她的腰盔,将她打横拎上了马背,接着,敌军的嘶吼声,铿锵刺耳的兵戎相接声,逐渐远去。
她趴在马背上,侧目偷偷瞧了那人一眼,又匆匆收回去,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别扭的开口道:“丰齐信。”
丰齐信不冷不淡的“嗯”了一声。
她耳根已经开始发热了:“我错了。”
丰齐信没有接话。
浩沧尔代咬了咬牙,小声道:“我们和好吧。”
她记得她那时听见了丰齐信浅浅的一声笑,他说:“好。”
时间过得可真快,六年弹指一挥间,这期间经历的种种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总显得那么不真实。
似乎下一秒,她从梦里醒来的时候,一睁眼便能看到她姑姑坐在塌边,开心的通知她今天的出行计划,她姑姑会告诉她该如何从父皇那里骗到出宫令牌,她如果赖床了,她姑姑还会毫不客气的揪住她的耳朵把她从床榻上拎起来,然后洗漱穿戴去拜见母后,同母后说说体己话后就开始一整天的吃喝玩乐。等她们大半夜回宫的时候,她一定会碰到守在宫门旁等着数落她的浩沧止。而浩沧止十分严肃的数落她的时候,也必定会被她姑姑插科打诨的打断,然后就是她姑姑拉着她跑,浩沧止在后面追的滑稽窘况。再然后,她会在寝宫门口看到父皇,父皇一定会一脸倦容,揉着眉心,语气略显疲惫的对她说教,这时候,她一定会因为心疼忙碌了一天的父皇而低头认错,并发誓从此再也不跟姑姑出去胡闹。接着,她回到寝殿,连碧会为她准备一池冷热刚好的洗澡水,她一边洗浴一边和连碧分享这一整天的奇趣。最后,她会在疯玩了一天以后,筋疲力尽的睡去,她一定会睡得很香很甜。
可是,她很清楚,那些已经过去的日子,真的已经成为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