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陈敏家出来，已是下午七点左右，还没吃上午饭，草草地在一所高中对面找了一家餐馆。那人少。
张警官把刚才的记录看了一遍，不耐烦的扔在桌角。
丢下一句：“这是什么个什么样的母亲，对自己女儿不管不顾，反倒担心自己和她儿子的安危起来。”
“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一向谨慎的王警官还是不太放心，毕竟他破过的案子不止一件，见过不少撒谎的女人，女人天生就是高阶的撒谎精，只是看她有没有这个要去撒谎的心。
“她这个女人那么怕死，肯定是真话。”张警官回答。
王警官摆摆手：“我去盛饭。”
去了一趟陈敏家，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带来的是更多的糟心气愤。
宋铃正值花季，若不是经历过什么，怎么会自杀，还有她身上新新旧旧的伤痕，这哪是一个正常女孩该有的？就算再闹腾也不会伤成那样，再加上宋国明的失踪，就更加可疑了。
张警官打开手机，重新翻阅勘查现场的照片。女孩静谧地躺在床上，胸前还有一束桔梗花，女孩所在的那一片都是整洁的。
为什么会有一束桔梗花？
是谁放的？
谁又来过现场？
可为什么又要放一束桔梗花呢？
张警官左右思量：“会不会是有人喜欢宋铃。”
“后来宋国明看见女儿自杀，接受不了，慌乱逃跑。”
“然后那个喜欢宋铃的人来找她，发现她死自杀了，伤心不已，清理了现场，放上一束桔梗花。”
“不对啊，宋国明跑什么？不合逻辑。”
还有一种情况：“宋国明看见了，凶手担心事情败露，就杀害了宋国明，之后宋铃自杀，凶手清理现场，带走宋国明的尸体，伪造宋国明逃跑。”
“哪有你说的那么单纯，事情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饭碗从桌角滑入张警官面前，王警官大口扒着饭，“待会去一趟阳光网吧，查案。”
张警官一脸狐疑地望着大口扒饭的张警官，随后自己也扒起饭来。
去阳光网吧起码半小时，得赶快。
“信息部的小刘说，在宋铃所在高中的校园论坛里看到关于宋铃的文章，文章早在一年前就发了，也就是说，宋铃刚上高一不久，文章热度不大，没多少人顶，小刘查到那个发布文章作者的ID是在阳光网吧。”王警官转动方向盘，一手把手机递给张警官。
打开手机，就是一行醒目的大字，“我那清纯的同学竟是ji女！”
简单翻阅了以下内容：班上转来了一位新同学，她长得挺清纯的，却是个白莲，在班上很少说话，偶然一次放假，我看见她和一个男人走进深巷...
文章没有直接点名宋铃姓名，而是说班上转来一位新同学，宋铃是唯一一个高一转来的。
不用说，谁都知道是宋铃。
“这分明就是捏造！”张警官说。
“这一看就知道那男的是宋国明。”
“这描写的太污秽了。”
“还是一个班的。”
王警官猛转了一下方向盘：“直觉告诉我是个憎恨宋铃的女生。”
张警官看着手机发呆，冒出一句：“可能不只有女生。”
“况且宋铃身上的新伤旧伤我们都还没弄清。”
“对了，今天发布了一篇新文章，还挺火的，标题是‘绽放的血色桔梗’，内容是宋铃怎么死的及她的死状，还有她胸前的桔梗花，把那花说得太邪乎了。”
张警官翻开评论，看见一条条都是在讨论宋铃的死，把宋铃胸前那束桔梗神化，说什么宋铃是被这花杀害的。
“这篇文章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你想想看，宋铃死时胸前那束桔梗花，还有这绽放的血色桔梗，发这篇文章的人一定知道什么，而且又是在宋铃死时发了这篇文章，时间不会这么巧。”
“这个评论你看过吗？”张警官把评论翻到了最底端，那是文章刚发出的第一条评论，具有很强的引导力，后来的评论就是就此基础越来越荒谬，“听说，宋铃死时胸前的白桔梗变成了血红色，这说明她生前犯了大罪。”
当时案发现场是第一时间就封锁的，一般人怎么会注意那束桔梗花呢，除了凶手，就是放那束花的人了，现在除了要查发那篇文章的人，还要查出引导评论的人，现在看来，有必要去一趟花店问问。
车内空气刷得一下凝重起来，那个人是在引导我们找寻真相，还是混淆视听，让案子更加复杂，然后销声匿迹。
王警官猛打方向盘，车开进停车位。
面前是一家麻辣烫店，阳光网吧在二楼，饿了就下去买一碗麻辣烫，招来了不少不归家网瘾少年。
张警官掀开门帘，扑面而来的烟草气味呛入肺，比那鱼刺卡在喉咙还要刺喉。用手轻轻掸了一下面前的烟雾。
没怎么闻过烟味的人受不了这味。
王警官把证件推给前台，“叫你们老板出来一下。”
前台一脸惊恐，怕引来什么轰动，勾着腰板连忙跑去身后的房间。
“警官找我有什么事？”穿着黑T恤的胖男人搓了几下光溜溜的头用极大的声音说。
别人都是怕别人知道警察上门，他是怕别人不知道警察上门。
王警官听见身后几声响动，往后一瞟，人呲溜溜地没了一半。
“我刚看了一下，网吧连个禁止吸烟的标识都没有。”张警官提了一下，咳嗽了几声。
老板脸上瞬间无光，像是打翻了的墨水，挥洒在他的脸上，他僵硬着笑容，脸上两坨肉堆积在眼皮下，弄得眼皮直跳，这脸跟变着谱子玩似的。
王警官切入正题：“我们想查一下今天的监控。”
老板上前一步，惊出冷汗：“查监控干嘛？”
“看看你们网吧管理得好不好，有没有未成年人。”王警官这样一提就是吓吓他。
“...好。”汗水划过老板的脸颊落在枯燥起皮的嘴唇上。
老板带着他们去了监控室，叫醒了睡在监控室的小张。
“调监控。”老板说。
张警官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文章的发布时间为九点半，应该九点左右到的网吧：“今天上午九点的监控录像。”
“这全是未成年的孩子，怎么能找得到？”张警官气愤地往后一看，老板和王警官人都没了。
监控室外面穿出稚嫩又有些戾气的声音：“搞对面鲁班啊，玩什么仙女换装游戏！”
“我快换完了！”
“打啊！”
老板直立立站在监控室门外，盯着网吧角落看。满脸无奈。
老板开始声音那么大，这俩二货怎么就没听见。人家都跑了，就他俩还在那犄角旮旯里傻乐。
看见王警官站在一个男孩后面看他打游戏，气不打一处来，握紧拳头差点就冲上去了。
仔细一看，是两个不到十八的学生，看样子挺斯文的，没染五颜六色的爆炸头，没打耳钉戴耳环，打游戏也没听吐脏话，长得白白净净，头发不长不短干净利落，都穿着奶白色的短袖，就是贪玩了些，这种网吧鱼龙混杂，烟味也重，吸个几年肺也得黑了，家长也应注意一些。
“这玩意儿好玩吗？”王警官凑近脑袋问。
“好玩，比那哥们的游戏好玩多了。”男孩取下耳机，乐得摇晃着脑袋，移动鼠标，冲着王警官憨笑。
“那我们去警察局玩，叫上你兄弟一起，顺便让你家长看看你打得好不好。”王警官背过手说。
“好啊！”男孩没听清应了一声，发现不太对，转眼就看间王警官手里的警察证件。
“二木，攻塔，怎么掉线了！”身旁的男孩拍了一下二木的椅子，发现是空的，望了过来。
“三木。”二木说。
二木支支吾吾的，面前还站着一个男人，莫不是...
三木手忙脚乱地把耳机摘下来，凑上前去，标准九十度鞠躬：“叔叔好！”
三木的声音洪亮清晰，引无数人回头吃瓜。
二木转过脸，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修长的手指偷偷戳了戳三木的腰，小声说：“傻东西，他不是我爸。”
“跟我去警察局坐坐？”王警官是这么说，现在天也黑了，得把孩子安全送回家，告诫一下，少来网吧，鱼龙混杂的。
张警官带着两个孩子下楼，听着说是要把他们安全送回家，不是去警局坐坐，便安了心。
“网吧必须查封整顿。”王警官对老板说。
老板还停留在那俩孩子下楼对他做鬼脸吐舌头的无奈中，被警官一把拉回现实。
“查封整顿。”
——
“名字。”王警官瞅了一眼张警官，想起这俩小子拉着小张那股子谄媚劲很是不爽。
“他叫温林，我叫周森。”三木说。
“多少岁？”王警官问。
“十四有志青年。”三木说。
“来网吧多长时间了？”王警官问。
“一天。”三木说。
整整一天，他们都在网吧，应该遇到过那个发表文章的人，有一点希望也不能放跑它。
“对了，你们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比如来网吧不上网的。”王警官问。
“有个漂亮姐姐，二木盯着看了好久。”二木不紧不慢地说，“三木当时掉线了，我记住了。”
三木一看情况不对，冲着二木撒娇地傻乐：“那以为那姐姐能告诉我些换装游戏，哪想她来网吧不玩游戏，写什么鬼文章，没几分钟就走了。”
“那姐姐长得好看吗？”王警官套话问。对于三木这是道送命题。
“长头发，穿着黑色短袖，牛仔长裤，左眼皮下有一颗痣，不好看，没二木的泪痣性感。”三木说。
张警官想起监控里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孩来过，瞅了二木一眼，眼角果真有颗痣，不禁捂着嘴笑。
二木望向窗外，嘴里小声嘟囔，“不好看，还看那么仔细。”街灯照在他脸上，红透半边天。
“以后少来网吧，天都黑了，不要以为你们是男孩子就没事，那有些人黑灯瞎火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王警官一本正经地说。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变味了呢？
“你们家住在哪？”王警官问。
“他家住在上阳路。”三木露出颗虎牙，扬起笑脸说。
“你家。”王警官问二木。
“他家住下阳路。”二木轻描淡写一句。
这两怕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搭了趟免费顺风车。
“姐姐你真漂亮！”三木话唠模式开启。
“姐姐你住哪啊？”
“姐姐你多少岁啊？”
“姐姐...你...”“啊...疼！”
二木阴沉着脸，冲着三木腰上那块肉就掐上去，毫不心软。
“姐姐，你看他，玩换装游戏的人还这么凶，以后怎么让人活。”三木嘟囔着嘴委屈诉说。
二木手臂环抱在胸前，白了三木一眼，说：“那个，到了。”
三木看了一下啊外面，说：“到了。”
“左边那个牌子上写的是上阳路，右边就是下阳路，我们住中间。”
张警官被这俩孩子给逗笑了，找了个合适的停车位，车灯正好照向那屋子，两个孩子匆忙下车。
三木勾着二木的小手指，冲着张警官招手，身边的二木做了个鬼脸。
“谢谢姐姐！”转身牵着二木进屋。
希望他们能一直这样开心下去，永远不会体会烦恼的存在。
看着孩子离开，张警官又恢复沉默。
王警官靠在窗口，点上一支烟，看了一眼手表，正好12点，朝外吐出一口烟。
张警官说：“明天去一趟宋铃的学校，问一下宋铃在学校的情况，现在只能从学校下手了，希望能尽快找到宋国明。”
“对了，三木说的那个左眼皮下有颗痣的女孩，我好像在小刘发来宋铃同学照片中也看到过。”
“明天我查那个女孩。”
“评论的事交给我。”王警官说。
王警官抬头仰望天空，今夜的风格外刺骨，烟夹在手里快燃完了，烟芯星点点亮着，风吹烟稀，王警官猛吸一口烟，尽数喷薄出来，下车把烟熄灭，扔进垃圾桶。
裹紧外套，坐上车，拍上车门，扬起窗户：“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