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喜欢用忙碌的工作来让自己空虚的内心变得麻木,他们怀揣着各种喜悦悲伤的过往在人群里行色匆匆,用繁忙来抑制自己内心许多念头的滋长。
不论从风抑或沉墨,皆在其中。
沉墨与宁浅忙碌于班级版报制作,加上高一的历史地理会考,连吃饭时间都放在了教室里。
语文老师递来全国中学生作文竞赛名额,两人亦在列。
刚刚轻松半个学期,这高一的下半个学期就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没有闲余时间去思考别的事情。
有时候失去思路,两人夜里坐在回廊里,望着学校外被烟雾遮掩的天空与城市那头通亮的灯光,说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悄悄话。
在学生会时间长了,沉墨发现宁浅对主席邓齐沙有一种朦胧的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情感。
就像自己曾经对从叔叔的感觉一样。
偶尔跟廖冬凌去酒吧发疯,回学校后马上沉静下来。
高中部的版报并不同于初中部的黑板报,是由纸张拼凑制作,张贴在教室后的空白墙面上。
现代的学生们新奇念头层出不穷,每个班有自己不同的创意,早已不再拘泥于几张大白纸的枯燥平凡。
沉墨与班上几个学美术的学生用两张正度全开的白纸画上一只油彩棕色眼睛,眼内可见蓝天白云,粘贴在两张泡沫硬板上,固定于宁浅为主制作的主题版报外,中央做一个小插梢。主题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宁浅的大字写得非常好看,令人眼前一亮。
她们拿相机在各个教室间拍下不同的版报样图,与每班组织委员交来的详细内容装订在一起,交给邓齐沙。
通过评选,她们的作品不辱艰辛,获得年纪一等奖与高中部最佳创意奖。
颁奖之日恰巧赶上作文竞赛,并非于本校举办,而是安排在市重点一中,由学校18座位校车带学生去一中参赛。
接着全校运动会开始了。
如果游历名山大川就能忘却往日忧愁,人生进入最开阔境界那便也罢了。
偏偏从风已经习惯不管在何处都独立思考,无法完全融入环境。
他的婚讯在中国城周年庆典上传开。
他知道他已经到了不该等待的年纪,过了这个年纪他已不惑。
等了这许多年,他心灰意冷,被年少的女孩搅乱的静水在渐渐与她淡了来往之后日趋平静,他架不住周轻歌对自己的坚守,总以为对她有歉疚,想了许久,还是结婚吧。
这是最适合他的人,与他度过了那么多岁月,却不离不弃,他这样的年纪,已经不适合再从头开始一段感情。
沉墨在临近考试时看到这则消息。
郁晴与其他女孩们都在称赞从风和周轻歌的美好姻缘,杂志头条赫然写着“相恋九年,从风周轻歌有情人终成眷属,预定于7月18日举行结婚典礼”,沉墨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她谎称急事在生活老师处请了假,在学校门口拦了辆车跑回1号山庄。
肖婶到社区门口来领她,见她一脸焦急,只问从风去向,觉得莫名其妙。
“他晚上要去中国城的,这半年来都一样。”这两人自沉家湾回来沉墨去寄读后很难见面,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闹得跟老死不相往来似的。
沉墨连忙叫住准备离开的出租车开往中国城。
“等等。”沉墨想了会儿,“师傅,先去离中国城最近的美容店。”
“好嘞。”司机应道。
沉墨不能让从风就这样结婚。不管他对自己有没有爱情,自己是绝对不能放弃的。她并没有因为忙于学校的工作与学习就能把他忘之脑后。
反而总在午夜梦回时记起他的眉眼。
明明有一切他的联系方式,却每天对着他的名字他的脸,不敢与他说半句话。
不敢告诉他昨夜又梦见他,不敢说爱他。
骄傲如她,在他面前竟到这般卑微。
哪怕只见到同他一样名字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
她以为他们可以和别人一样关系普通,可以前的阴影一直都在,不曾离开。
她以为可以只在偶尔回家时和他说话,可以很久不打扰他的生活,可以不要求他做任何事,甚至,他可以不喜欢她。
只要她喜欢他,而他知道,只要他能在闲时与她说一两句话。
如久违的朋友或亲人。
那她也满足。
可是看到他的婚讯,她痛得快要窒息。她心里起起落落,究竟还是忘不掉,放不下,戒不了,走不开。
她必须要让他到自己身边,哪怕这样的行为会让他感到厌恶,此时的沉墨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兽,一心只做最后的搏斗,不顾一切,不顾后果。
在美容店接受化妆师整顿的沉墨给廖冬凌打了个电话。
“小廖,你能请假出来吗?你一个人出来就好。”
廖冬凌一头雾水:“怎么,出什么事了?”
“要么你叫几个外头的朋友,带我进中国城。”沉墨很清楚********进不了那样的娱乐场所。
“行,我现在就打电话。”
廖冬凌很快答应,不出几分钟就回电话,告诉沉墨一个号码,要她到了中国城拨这个号码。
化妆师给沉墨盘好头发,修了指甲,换套裹胸小礼服,沉墨到柜台刷卡付款,接待她的男服务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她坐车到传说中的中国城大门口,门边有三角形松树,挂满白色小彩灯,大拱形门顶被各色灯管拼成“中国城”字样,门后几座欧式建筑灯火通明,门口有保安。
一个二十多岁的高个子男人在拱形门下徘徊。
沉墨按下廖冬凌给她的电话号码,那男人手机很快响起来,沉墨走到他面前。
“不用接了。”她对看手机的男人说,“我打的。”
那男人并不好看的小眼睛在沉墨身上打量几秒:“廖哥说是个小美女,果然。”
他把手搭上沉墨的肩膀,被沉墨打掉:“干嘛?”
那男人瞄她一眼:“放心,不会占你便宜,廖哥的朋友我敢怎样?不这么做保安不让进。”
沉墨刻意和他保持些距离,默许他带茧子的手覆在自己肩膀上。
那男人和保安打了声招呼就进了门,保安笑他:“老东,这又换女人了?”
男人啜他一口:“小子少多嘴!”
中国城内部比外观更加奢靡,所谓富人天堂穷人地狱无不如此。
西餐厅在西南角,刚进大门就可以看到,是最矮的建筑,夜里都能看到玻璃窗内的金色灯光红色座椅,再走进去是夜总会,洗浴中心和康乐部。
由于没有中餐厅与客房部,中国城并不属于酒店类别。
男人带她进入夜总会大门,有服务员走过来。
“先生您好,需要什么服务吗?”
男人摆手。
一楼大厅金属质感的舞台上十几位女郎在舞曲下跳跃,衣着片缕,沉墨第一次见,赶紧侧开头。
彩色球灯在舞池顶部四射各样光线,照的人脸上红红绿绿看不真切,右角有沙发区,男人带沉墨走到一群围坐的人中央:“这是今天本人的女伴墨墨,各位认识一下!”
正在喝酒摇骰子的人群放下手中的东西起哄。
“这姑娘真不错,你哪儿找来的?”有人伸手勾沉墨下巴,被她一眼横在半途中,“小妞挺凶啊,出来玩要放松点!”
男人在沉墨耳边问:“喝什么?”
“随便。”沉墨在沙发上坐下,看舞厅里群魔乱舞。
男人招来服务生:“来杯朗姆。”
服务生奇怪地瞟了沉墨一眼,女孩虽然身高像个大姑娘,可一脸的稚气未脱,明显就是个未成年。
他在取酒时叫来了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留短发,穿深蓝色西服,从服务生手里接了托盘与酒,送到男人和沉墨面前。
“先生,您的酒。”他弯下腰,让男人端酒,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小姐好像从来没来过我们这儿啊?请问贵姓啊?”
他递去名片。
“免贵姓沉。”沉墨礼貌地接过去名片,“沉香的沉。”
男人厌烦地挥手让大堂经理离开:“别打扰我们玩儿!”
“好的。”大堂经理眼神一闪,低头走开,远远回头时,正看到男人往沉墨嘴里灌酒,他立刻拿起对讲机:“从总,从总,请问您在几楼?”
“四楼‘锦绣丽江如仙境’,有什么事情?”对讲机那边夹杂着嗞嗞的电流声与音乐轰响。
“大堂部有事情汇报。”
“上来吧。”
大堂经理坐电梯到四楼,从风已经在休息大厅等他。
“老东又带了个女孩来。”他说。
这个男人是一方黑帮混混,地头蛇般的人物,虽然中国城后台强大,但还是不宜得罪这些小人,免得他们胡乱叫些人来砸场子。
“有什么不妥之处吗?”从风心知能让大堂经理亲自来汇报,估计不是什么小问题。
“那女孩看上去并没成年,老东刚点了烈酒灌她,我猜想能让老东带来中国城的女孩应该有点背景,万一……”
从风皱眉:“我们不大好插手吧?”
“那要不我们先去查查那女孩的背景?”大堂经理询问道。
“知道叫什么名字吗?”从风认识的显贵不少,应该能猜出个七八九。
“姓沉。”大堂经理回答,“她说是沉香的沉。”
从风眼皮猛跳,惊得浑身一抖,站起来便拉起大堂经理大步走进电梯。
“风,你做什么去?”随后而来的周轻歌见状,没来得及跟进去,按下另一座电梯。
大堂经理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从风连拉带拽走出电梯。
“他们在哪里?”从风语气恶劣,他心里忐忑不安,那女孩一定是沉墨,如果是沉墨,为什么会来这里?
大堂经理悄悄一指,从风就看到了在人群里跳舞的女孩。
“风!”周轻歌从电梯里奔出来,“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出什么事了?”
从风来不及回答她,朝沉墨冲过去。
一群人环绕着脸色潮红的姑娘,不等她跳完舞蹈就拉她喝几口玻璃杯内明黄色的液体。
从风推开人群。
面前穿黑色丝缎露肩礼服的姑娘果然是沉墨。
她化着浓浓的妆,嘴唇抹得艳红欲滴,眼神魅惑,肩上皮肤白皙,凸起的锁骨性感纤细,任哪个男人看了都要动心。
周轻歌在从风的身后喃喃道:“沉墨……”
她突然觉得末日将要来临,本是做好喜帖样本来给从风看,心情也十分明朗,可现在一瞬间变得阴霾晦暗。
女孩眼角描着细细的眼线,浓密的睫毛长而卷,比自己艳丽上好几分。
眼前的女孩根本就不是孩子了。周轻歌与从风心里同时掠过这样的念头。
“从总?”有人轻呼。
从风不理睬他们,铁青着脸抓起沉墨的手臂往怀里拖。
“干嘛!”沉墨斜着眼珠子看他,“你谁啊?”
她半醉的样子让他心里突突跳,他必须马上带她离开这里,不然天知道那些人会对她做什么事情出来?!
沉墨由他带出人群,走时还回头:“下次再一起玩啊!”
从风顾不上周轻歌,把半抗拒的沉墨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
周轻歌眼睁睁瞧着黑色奔驰离开,手中请帖掉落到地上,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