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魏霆直奔母亲生前所住的乳腺外科病区,出了电梯门,他直奔护士站,一见值班护士还挺眼熟,他想起来了,这个护士姓王,20多岁,斯斯文文,平时对病人很是温柔,他因为经常陪伴母亲,所以相信她肯定认识自己。
“小王护士,我妈妈昨天早上从病房跳楼的时候是你在值班吗?为什么太平间那边的人说没有这件事情?难道这个事情还能隐瞒的吗?”
魏霆机关枪似的语气把小护士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
“是我啊,我前几天一直在的,我妈妈是37床的。”
“什么,什么跳楼?我没见过你啊,37床,37床的病人一直都在啊。”小护士显然是被魏霆吓着了,说话都不利索。
但是这种神情看在魏霆他眼里就是他们在有意隐瞒病人跳楼这种丑闻,他真的怒了,堂堂市级的肿瘤医院,居然想一手遮天瞒下病人厌世跳楼的消息,天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母亲的尸体。
这时里面护士休息室的房门打开了,走出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子,魏霆也认识,是这个病区的护士长,魏霆转而去质问这位护士长,把刚才质疑的内容又说了一遍。
护士长听完魏霆的话,表情严肃的说道:“这位先生,我们的护士说了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你说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而且并不是事实,你所说的37床的病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了,并不是你的母亲。”
魏霆无力地举起手臂指向她们,“你们都,你们怎么都这样?对了,我要见我妈妈的主治医生霍主任,我要见霍主任!”
“这里没有霍主任,这里的主治医生姓陈,你如果再这样无理取闹我们就要报警了!”护士长厉声警告道。
“报警?你们还报警?对啊,报警,让警察调出警记录!”魏霆突然想到了解决目前僵局的好办法。
很快,出警的两位警察来到了医院,魏霆昨天来到医院并没有见到出警的警察,所以不知道昨天出警的是不是眼前的这两位,他把事情的经过陈述了一遍,从两位警官面面相觑的表现来看,至少昨天出警的不是他们。在魏霆的坚持下,其中一位警察用警用电台联系了指挥中心,得到的答复是昨天并没有类似的出警记录。
魏霆傻眼了,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处理目前的处境,自己那多灾多难的母亲不光死不见尸,居然还死无对证了!
“对了!昨天我来医院,还有市刑警队的人在,他们说是来确认我母亲是不是自杀的,是个女警,叫,叫,叫什么我忘了。”魏霆使劲锤了锤脑袋,但就是想不起来那个女警叫什么,也难怪,就他昨天那种状态,能记起来是个女的就不错了。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再在这里扰乱医院的正常秩序了,我们已经跟你核实过并没有类似的出警记录了,现在根据你的行为,我们对你进行口头传唤,请跟我们去所里做个笔录。”说着两个人一人一边就把魏霆夹在了中间,魏霆没有反抗,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没醒,真实的自己其实还睡在家里那张床上,但是两个警察坚实有力的臂弯夹着他的手臂产生的痛感却清晰的传来,如果这是个梦那也太过真实可怕了。
坐上警车后的魏霆再次陷入了失魂般的出神状态,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殡仪馆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遗漏,医院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隐瞒,但是警察也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自己和母亲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要说是陷入了外国大片中那种政府主导的阴谋的情节连他自己都不信,为什么所有人都告诉他他的母亲并没有死在医院,难道母亲从来没有存在过?之前的记忆都是假的?不可能啊,自己从来没有精神类的疾病啊。
想着想着,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对了,邻居!我可以回家问问邻居啊,那套小公寓自己和母亲一住就是十多年,那些老邻居当然不会说谎。想到这里,魏霆冷静了下来,接下来的做笔录他很配合,甚至根据派出所的要求写了一份悔过书,对于今天的行为做出了检讨,并且保证今后不再犯,如此这般,派出所没有为难他,一番教育之后就放他回去了。
魏霆一回到家就敲开了邻居李叔叔的房门。
李叔叔名叫李国强,五十来岁,为人开朗,平时对他们孤儿寡母也算照顾,上下楼看到母亲手里提着东西都会主动搭把手,自家晚上倒垃圾的时候也会把他们家的垃圾也带上,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好邻居。
“哟,小魏啊,呵呵,找我什么事啊?”李国强笑呵呵地一边问道,一边把他让进了房门。
“李叔叔,是这样的,我妈她,她去世了,所以我想……”
“你妈妈去世了?哎哟哟,怪可惜的,你节哀啊。”
李叔叔平时一贯快人快语,魏霆还没把想邀请他们家参加追悼会的下半句说出来就被打断了,魏霆淡淡笑了笑,刚想开口继续说,李国强却自顾自地抢先开口了。
“小魏啊,我呢按年纪也算是你的长辈了,我们当邻居也这么些年了,所以有些话呢我就直说了,你母亲虽说从小管你管的不多,你有怨言也是正常的,但毕竟是十月怀胎生了你的,人死了,一切恩怨也就了了,你还是得拿出为人子的做派来,你说是不是?”
李国强说的非常诚恳,语重心长,但是魏霆听了却觉得很奇怪,“李叔叔,你说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李国强以为魏霆对他说的有些不以为然,不仅略微有些生气,对他摆起了长辈架子,“是,你这孩子从小到大呢是比别的孩子过得苦,从小就没有母爱,当然了,你家的事情具体我不太清楚,跟你当邻居这么四五年,你的品性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跟你母亲也不认识,我当然不会向着她说话,只是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你这个做儿子的还是要做好你自己的本分,你说对吧?”
魏霆看着李国强的眼睛都直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从昨天到今天自己的脑袋都在水下,刚才好不容易把头冒出来想喘口气,结果又被人一手按了下去。
“等等李叔叔,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我在这儿住了几年了?”
李国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这孩子傻了?你搬来那年快毕业了,你搬来的那天好像是你家亲戚帮你搬的家,我还想呢,你个未成年的孩子就一个人出来住,爹妈是怎么想的,我中间问过你,只是一说到你父母你就装傻,这一晃也就四五年了。”
“我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是啊!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你?”
“李叔叔你先别管我怎么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真的不认识我妈?”
李国强的眼睛越瞪越大,“我压根就没见过你妈,也没听你说起过你妈,你这孩子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胡话呢,有啥不舒服得去医院啊。”
“呵,去啥医院啊,我这不是刚从医院回来吗,”魏霆自嘲地笑了笑,“行了,没事了李叔叔,您忙吧,我这几天是有点累,我回去了。”
魏霆说着就离开了李国强的家,失魂落魄的走向自家房门,身后李国强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魏霆进门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天哪,这是怎么了?是我不正常了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了?我该怎么办?”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的魏霆突然又一下蹦了起来,别人都否认她的存在,但是这个房子是她和自己曾经生活了10年的地方,这里有太多能证明她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魏霆下床三两步跨到小卧室,小时候伴着入眠的缝纫机还在,但是母亲已经很久不再需要用它来贴补家用,所以家里没有加工过或者待加工的纺织品,母亲的换洗衣物大部分打了包拿去了医院,再说她生活节俭,衣服鞋子本来就不多,家里倒是还有一些,但是真就能证明她之前在这里生活过吗?对了,找照片,一圈翻找下来,魏霆却发现家里没有一张自己十岁之后和母亲的合影,甚至最近生活好起来了之后,他几次想带母亲出去旅游但都没有时间成行,所以也没有人们家里最常见的旅游合影。
魏霆再一次瘫倒在床上,他绝望地发现家里的物品确实没有动过手脚,但是他真的找不出能证明母亲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据,仅有的一些女性物品能说明什么呢?
那个市刑警队的女警到底叫什么,他就是没有一点头绪,但就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呢?目前为止他能接触到的每个人都像是被洗了脑一样,难道那个女警就能例外吗?
魏霆觉得自己太累了,他像是陷入了一个永远找不到出口的迷宫一样,任何想要找到光明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想着想着,他又陷入了梦境中,梦里他走出了家门,走入了小区中漆黑的道路中,天上没有月光,路上的路灯也都关着,周围没有一丝亮光,他不停的走着,他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只是觉得前方有人在指引着他,走着走着,前面带路的人现出了身影,开始只是一个漆黑的轮廓,但是慢慢就变得清晰,那是一个瘦削的背影,像极了他的母亲,他就这么紧紧跟在后面,但是前面的影子似乎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任他怎么加快脚步就是追不上,就在梦里的魏霆感到体力不支,再也无法挪动脚步的时候,忽然,前面的身影也放慢了脚步,魏霆大喜过望,咬着牙追了上去,那个身影慢慢停下了脚步,魏霆快跑几步从身影旁边超了过去,像一只护雏的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拦在那个身影前面,他抬头想看清楚这人是不是自己的母亲,但是此时恐怖的一幕出现了,映入他眼睛的居然还是一个背影,就在他愣神的瞬间,这个背影拔腿狂跑,一下子就消失在他的视线外,任他再如何追赶就是找不到了,他不甘心,扯着嗓子疯狂地叫喊,他想喊妈妈,但是失声的喉咙却发不出一点正常的声音,那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用一只打气筒在给一条破了口的轮胎打气一般沙哑的嘶嘶声,听着都觉得恐怖,周围一片静寂,没有一点回应,他喊了几声实在喊不动了,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但是周围慢慢嘈杂起来,那声音就像是他刚才发出的沙哑的嘶嘶声,只是更像是几千几万个声音的叠加,很快就变得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