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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爸就辞职去了报社的工作，去了当时s市最知名的律所。那家律很权威，是可以接刑事诉讼的。只是老爸当时还没有接刑事诉讼的资格。”
据小念所知，截至到目前为止，s市也只有两家可以接刑事诉讼的律所。一家是季宁父亲所创办的恒平律师事务所，（小念的判断依据是因为姓季的人原本就不多，而在这个领域里出名的律师，s市就只有这么一位。）而另外一家应该就是老字号的以著名律师陆川的名字命名的陆川律师事务所了。
“其实，做刑事律师和刑警有时候感觉是很相似的。因为工作的原因你可能会比别人更多的机会听到和见到一些想象不到的事情。面对那些残酷的真相，曾经你也许会掩耳盗铃的安慰自己说那些事不过都是听说的而已。但当进入这一行后就会发现，那些事不仅真实的存在你所生活的环境里，而且离你并不遥远。
刑事诉讼不同于民事，小则关乎前途，大则关乎生死。老爸心肠软，于是在处理第三件委托的时候就得了抑郁症。”
……
“这么严重……是因为什么？”
“这个故事有点伤感，还要听吗？”
“嗯。”
“当时老爸接到的是一份谋杀案二审的被告方委托。也就是说，老爸需要辩护的一方一审时已经被定罪了。更特别的是，当老爸研究过卷宗后才发现被告其实已经认罪了。”
“诶？那怎么还会找律师？”
季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透着遗憾和惋惜：“因为被告离世了。”
……
“那真的是个让人很痛心的故事。原被告当时都是医学院在读的研究生，两个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城市但家境与经历却很相似。同是寒门子弟，也同是在县级市历经过千辛万苦才考上来的优等生。
但在校期间学生之间都会相互比较，就像我们现在虽然还只是在高中，其实很多暗暗的比较是在幼儿园就开始了。”
小念默默的点了点头。是啊……这种东西果然任何时候都逃不过。
“所以纵使成绩再优异，可捉襟见肘的生活却也真实的存在着。也许因为惺惺相惜，也许是因为彼此间的欣赏，他们一直互相帮衬，相互照料。于是日久生情，两个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你也知道，医科是比一般专业读的时间更久。原被告的父母都是农民，以那种家庭的经济条件，坚持着把孩子供到医科专业的研究生，有极大的可能性会是负债累累到一辈子都还不清。”
小念再次认可的默默点头。
“事情就发生在两人研三正要细分专业的时候，女孩当时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而这个机会却来自一个爱慕她的家庭好的男孩子。也就是说，女孩只要离开被告，未来不但可以帮着家里还清债务，说不定还可以青云直上。
要面包，还是要爱情。这种选择也许是我们这样家庭的孩子这辈子都不会面对的事，但是确有很多人需要去面对。”
小念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如果你是她？你会怎么选？”
“我不是她，所以没法真的去体会到她的处境，但是我想，她大概选了面包。”
小念的语气是一如即往的平静，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给出了一个很客观的答案。
季宁最初虽然闪过一瞬的错愕，因为小念的反应比他预想的，或者说是他得知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要坦然很多。但之后想想似乎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小念的家庭环境也算是另一种情况的复杂了吧。所以比同龄人更成熟些似乎也是理所应当。
“嗯，虽然深爱着对方，但在现实生活中长期的经济压力之下，女孩终于还是提出了分手。男孩当然是不同意的，于是两个人相约第二天中午也就是案发当天，在教学楼前见面，想要谈最后一次。”
其实说故事前，季宁其实等于已经将这个答案告诉了小念，她不知道的只是细节。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部分过程后再想到结果感觉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加苦涩，也许是因为她始终不愿意相信深深相爱的两个人难道真的只能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处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最后她还是忍不住确认的问：
“所以……他们谈崩了……对吗？”
“嗯，女孩虽然很不舍，但那时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任凭男孩怎么说都看不出女孩的态度有半分动摇。”
季宁似乎并不想继续说下去，而且小念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件事在季宁心里是和自己心里是一样难被接受。她本以为他不会继续说下去，却没想他深呼了一口气后，还是说出了最后的结果：
“然后男孩一冲动，拿出了那把事先准备好的匕首一刀扎向了女孩的颈动脉。”
……
小念一瞬觉得无法呼吸，大脑里似乎反复在鸣响，她只觉得意识恍惚。因为那种感觉不仅仅生理上的，是连带心理的双重窒息感。
“都是医科出身，男孩当然比一般人更清楚那一刀是绝对使命的。”
“所以女孩没有救过来……”
小念的语气是明显的了然，但是确又不愿意相信。她当然知道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是一定救不过来的，毕竟颈动脉被刺破的失血速度还是可以想象的到的。
“嗯，医院就在大学的对面，但颈动脉失血的速度太快了。据目击者描述，当时女孩颈部鲜血几乎是喷射出来的，所以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没了气息。
可就在女孩拼命喘息到颤抖的时候，还在下意识的寻找男孩。就好像她早就猜想到了如果她一直坚持下去男孩一定会这么做一样，可她却还是心甘情愿的等着他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一样。
她一直尝试着想去握住男孩的手，可男孩似乎是被自己的行为吓的瘫倒在了地上。也许只有在生死离别的时候她才能毫无顾忌的去承认，她终究还是放不下他的。”
小念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微不真实的哽咽，于是她抽出了自己被季宁牢牢牵着的手，试图包裹着他的手。
“后来，在警方拘捕男孩的时候发现男孩早已经在酒店自尽了。只留下一封信和打工存下的几百元钱。
信件里男孩对谋杀女孩的事供认不讳。钱是留给他父母的，虽然他知道自己亏欠父母的和女孩的，还有女孩父母的怕是再也无法补偿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了更多了。”
故事无疑让小念觉得非常震撼，她听过很多贫困生艰难求学的故事。只是之前听说的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通过不懈的努力飞出了山坳，为全家，甚至为整个地区的人带来了荣耀。却没想到现实生活中原来还有这样苦涩惨烈的版本。
原来，电视剧和小讲里那些两个人共同奋斗成就美好未来的故事只是万千努力中幸运的个例。
原来，面包与爱情的抉择，是这么残酷却又这么真实。
似乎察觉到小念的异样，季宁的手指穿过小念的发间轻柔的捋着：“我们不是他们，所以我们的故事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结局？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害怕听到「结局」这两个字。
也许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故事都是没有结局的，因为只要没有到结局，一切都还有改变的可能。
小念平复了一下情绪，安静的点了点头。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知道为什么被告家属还要上诉了。后来她只是询问了季宁的父亲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委托患上了抑郁症。
季宁告诉她，是因为父亲由这件事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季宁的父亲也是穷苦孩子出身，只身一人去上海求学，毕业三年后才还清了上学时所欠的债务。但幸运的是，季宁的母亲对他一直不离不弃，而且季宁的姥姥姥爷也十分通情达理。
所以那案件结束以后，季宁的老爸拿出了当时家里几乎所有的积蓄替原被告双方的家庭偿还了大部分的债务。
但是，两条这样鲜活优秀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还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尤其还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所以从那以后很长时间季宁的老爸就都没在接过刑事委托。
而小念却在想，如果再给一次机会，那个女孩和男孩还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吗？
她透过穹顶上的玻璃看到繁星璀璨，突然觉得如果时间就定格在现在一辈子她都可以接受。因为这个故事，她似乎有点惧怕那属于他们的未知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