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往南百余里,有一座小城名叫宾化。宾化城小地偏,又无特产,历来不为人注意,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霹雳堂在此设有据点,以供往来方便。
宾化城外的小路上,两名少年正在亡命逃奔,他们神情惊惶,竭尽全力向大渡口逃去。
当时的地牢内,眼看霹雳堂弟子就要得逞,惊恐绝望的雪见决心咬舌自尽。就在这时,肉嘟嘟、圆滚滚,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可爱至极的花楹发怒了,它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能量,猛地将小头目撞倒在地。
花楹的努力没有产生丝毫威慑,只让雪见咬舌的动作顿了一顿,小头目甚至没有多看它一眼,飞快爬起来就要继续施暴。景天羞怒至极,可无论怎么拼命挣扎,手镣脚铐都纹丝不动,他除了大声怒骂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能忍受雪见受辱,可是怎么样才能制止那两个禽兽!
谁都没有注意,几乎在景天发怒的同时,魔剑自行飞了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着,向雪见的方向横扫过去。仅仅一招,两名霹雳堂弟子身首异处!
一切发生的太快,霹雳堂弟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呼救,雪见和景天看着血淋淋的场景目瞪口呆。魔剑余势未消,在雪见的惊叫声中横劈过来,“叮当”一声脆响,景天的手镣应声而断,接着,魔剑把景天和雪见的镣铐一一斩断。
魔剑回到景天手边,剑柄碰了碰他的右手。景天总算反应过来,快逃!趁现在!景天提起魔剑,拉着雪见一路向外闯。幸好小头目口中的严舵主带走了其他弟子,他们一路冲出地牢,再没有碰到别的守卫。
地牢门口有条小河,一只竹筏正好停在河边,二人撑起竹筏顺流而下。小河是长江的一条支流,没过多久支流汇入长江,竹筏在湍急的江水中支撑不住,于是二人弃了竹筏上岸步行。
唐门家大业大,在不少地方都有产业,雪见年幼时曾被爷爷带着四处巡视,曾经到过宾化。当时年纪太小,记忆有些模糊,但她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大渡口,只要在那里坐上船只,一定能摆脱霹雳堂的追踪。
他们朝大渡口的方向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赶到时却傻眼了。记忆中的大渡口是长江边上一处很大的码头,大小船只数不胜数,来往客商人流如织。可现在只剩一片断壁残垣,如同鬼蜮。
雪见懊恼地揉着头,难道我记错了?
原来,大渡口离宾化城有好些距离,之前宾化没有码头,人们不得不从大渡口绕行。前些年这里谣传闹鬼,许多人因此畏而却步,紧接着宾化又修了一座更大的码头,人们自然不会舍近求远,于是大渡口渐渐荒废,商旅撤出,行人绝迹。
这样也好,现在的大渡口一片荒芜,在连鬼影都见不到,更不可能还有霹雳堂的探子。宽阔的江面上船来船往,总会有好心的船家愿意浪费时间带他们一程。
一路逃亡,一整天粒米未进,景天雪见都累得够呛。景天让雪见坐下休息,自己去河边盛来清水,看着雪见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逃命的时候不觉得,突然停下来,就发现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景天盘腿坐下,拍了拍胸口,有气无力地骂道:“该死的霹雳堂,真是阴魂不散!雪见,这里离渝州不远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回到唐家堡,霹雳堂的人肯定拿你没办法!”
清凉的水流过咽喉,火辣辣的疼痛稍解,雪见恢复了一些力气,反对道:“不行!”
看着景天疑惑的神情,雪见耐心解释:“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去世了,只有爷爷疼我,但是爷爷现在病得神智不清,见了我也不一定认得出来。那些叔叔舅舅们都在算计爷爷,为了争掌门之位打得头破血流。他们对我不好,还说……说我是拣来的……”
雪见眼眶红了起来:“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爹娘,可爷爷他那么疼我,我一定是他的亲孙女!你说对不对?”
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唐家大小姐也会有这样的辛酸,景天疼惜不已,重重点头:“那当然!”
雪见继续说道:“那天我误入禁地,听到他们在密谋什么事情,可是还没听清就被发现了。还好遇到花楹,它撞开一面墙才带我逃了出来,我要是回去,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还有爷爷疼爱,可怜我从记事起就只有那黑了心的赵掌柜……不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落差才更让人痛苦吧!景天拍拍胸脯,做出一副英武的样子:“别担心,现在不是还有我嘛,我会保护你的!”
雪见又好气又好笑,依然愁眉苦脸:“你功夫那么差,还会突然晕倒,连我都打不过,有什么本事保护我啊?随便几个唐门弟子就能把你收拾了!”
景天生怕雪见看轻了自己,急忙辩解:“又没人教过我功夫,有这两下子已经很不错了!再说,功夫差可以练啊!我就觉得我这几天变强了很多,如果商陆大哥能收我为徒就好了——”
雪见刚要嘲讽,猛然又听见了那个阴冷的声音:“居然能从我霹雳堂的地牢里逃出来,还真是小看了你们!”
已经逃了这么远,霹雳堂的人怎么还能追得到?真是阴魂不散!
景天刚想休息一会儿,屁股还没坐稳,就像被针扎了一样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老子信了你的邪!还有完没完了!去干点儿别的不行吗,非要追着我们不放!大爷的!你大爷的!”
景天真的要崩溃了,霹雳堂的人死追着不放,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这谁能受得了!雪见在地牢险些受辱,要是再被抓回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就是死,也要保护好她!
景天把魔剑横在身前大喊:“雪见快跑,我来挡住他们!”
“跑?中了我的追魂散,跑到天崖海角我也能抓到你!”严酷冷笑道。
昨晚严酷与唐益接洽,本想用雪见交换五毒珠,唐益推说五毒珠不知所踪,无法交换。严酷又与唐益约定里应外合灭掉唐门的时间,可唐益只想借助霹雳堂的力量成为唐门之主,两人不欢而散。
严酷不肯善罢甘休,今日一早带着手下再次约见唐益,准备制服他然后加以蛊毒控制,没想到唐益精明似鬼,竟躲在唐家堡不肯出来。
从来只有他严酷把人耍得团团转,何时被这么捉弄过?
严酷怒气冲冲返回据点,看到地牢内一片狼藉,唐雪见居然跑了!幸好他早有准备,早早将追魂散抹到了唐雪见的衣服上,原本他是想玩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没想到歪打正着派上了用场。
景天用力把魔剑挥动几下,装腔作势喝道:“别过来!我现在很厉害的!我能杀掉地牢里那两个畜生,也能杀了你们!”
严酷脸色阴沉下来,冷哼一声:“那两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死不足惜!我倒想看看,你怎么杀掉我几十个霹雳堂弟子!”
他们连四个霹雳堂弟子都应付不过来,何况是几十个!雪见身心俱疲,无力地说:“抓了我也换不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为什么非要追我!”
严酷把对唐益的恨转嫁到雪见身上,眼冒寒光说道:“就算拿不到五毒珠,我对唐家大小姐的美貌,也是十分有兴趣的!”
“休想!”雪见咬紧牙关:“你只能带走我的尸体!”
严酷懒得再废话,冲手下摆了摆手:“那就试试看!”
绝不能再任人宰割!景天鼓起勇气,大喊道:“我跟你们拼了!”
几十个霹雳堂弟子三面合围,暗器如狂风骤雨一般。景天雪见左支右绌,疲于奔命,不光逃不掉,就连一命换一命都没有机会!
严酷负手站立,面无表情。带几十个弟子追来已经是牛刀杀鸡,亲自动手?完全没必要。对于砧板上的肉,他有的是耐心。
宽阔的河面上缓缓驶来一艘小船,船头立着一男一女,女子端庄娴静,男子肃穆沉稳。听到打斗声,男子朗声道:“岸上何人?为何围攻两名少年?”
男子卓尔不群,绝非常人,严酷被怒气冲昏了头,有恃无恐地骂道:“霹雳堂办事,闲杂人等速速滚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霹雳堂?早就听说你们无恶不作,今日竟敢在我面前撒野!看我三味真火!”船离得尚远,看不清男子神情,但他抬手间就围绕景天和雪见布下一道火阵,将飞来的暗器烧成灰烬。几名霹雳堂弟子止步不及冲进火中,片刻就被烈火烧得干干净净,一点渣滓也不剩。三味真火,暴烈如斯!
三番五次徒劳无功,就这么回去的话,必然遭遇残酷的门规惩戒!不管你是谁,敢坏我好事,就让你尝尝霹雳堂真正的本领!严酷面露凶狠之色,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厉声喝道:“生死关头,还等什么!”
一名弟子犹豫了片刻,迟疑道:“舵主,这救命药还没有改良成功……”
严酷二话不说抛出暗器击杀说话之人,怒道“不听上令,死!”
霹雳堂弟子们敌不过他凶狠威逼的眼神,纷纷掏出药丸塞进嘴里。那所谓的救命药不知以何物做成,几个呼吸的功夫,严酷与众弟子身上发出一声声骨头崩裂的脆响,身上衣物炸开,露出结实的肌肉。肌肉不断萎缩、膨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树皮一样的棕褐色,更惊人的是,棕褐色皮肉下无数凸出的圆点疯狂移动着,直到变成树枝一样的东西破开皮肤伸展开来。
面对这闻所未闻的景象,雪见花容失色,颤声道:“他们是人还是妖怪?”
景天倒是干脆,正想挥动魔剑给自己壮壮胆,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大胆妖孽,不自量力!”船渐渐靠近,威严男子面不改色:“炼狱火海!”火系仙术是五灵仙术中最为暴烈的,炼狱火海则是最强的终极仙术之一,熊熊烈火从天而降,毁天灭地,瞬间将霹雳堂弟子们变身的怪物彻底湮没。
雪见张大了嘴,不敢相信面前的情景:这就结束了?
威严男子缓缓开口:“霹雳堂嚣张跋扈,现在更勾结妖类把门人变成半人半妖的怪物,其行可诛!”
船上女子轻声回应:“可惜没人知道霹雳堂总舵在何处,不然一定要把他们连根拔起,免得祸害世人。”
“他!他还没死!”雪见惊呼。
严酷身披烈焰,一步一步从火海中走出,他状若疯魔,声音因烈焰灼烧而变得沙哑:“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雨恨情愁!”随着端庄女子一声轻喝,霹雳堂头领周身被雪花围绕,火焰被雪花迅速熄灭,严酷从火人变成了冰雕,脸上狰狞的表情栩栩如生。
“咔嚓”一声,整座冰雕碎裂成灰,霹雳堂最忠心能干的手下严酷尸骨无存。
连续几日偷袭、抓捕、追踪,雪见心力交瘁,瘫坐在地上。
现在,真的安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