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有缘千里来相会
巩仁和儿子巩亮带着一名伙计,再次踏上了潭州石渚窑的路上。这一次,他拿到了很多形制瓷器的纹样,都是藩商们自己提出来的,他们的纹样多半有佛教的莲花、宝塔、狮子等,因为船行的路线,沿岸国很多都信奉佛教,他们要一路行一路卸货,把瓷器卖掉。有大食人和波斯人喜欢的植物花卉,像椰枣纹啦!椰林啦!胡俑人物等。色彩以绿色和浅黄及褐色为主,并且签订了市劵,他预感到:好生意来了,这个瓷器要量应该是很大。
他一行三人来到郭金的窑口,郭金正在往窑里添柴,见到巩仁:“没想到贤弟回来的如此之快。”巩仁:“果然不出所料,藩商的要货量这么大。他们自己出了纹样。我都带来了。”郭金兴奋地说:“只要有人大量要,要多少就给他烧出多少。”
郭金迅速看了藩商画的纹样,带着巩仁,拿到他的三个大食画师那里。只见他们简陋的住处前摆满了画好的瓷胎,他们画的,也无非就是他们国家的文字,宗教格言“真主真伟大”和三角形或菱形或多边形的图形,这种纹饰的,已经烧好了很多,巩仁这次都拉走。
大食画师巴西特和徒弟李彦荣他们拿着纹样细看,李彦荣见到巩仁,热情的打着招呼,巩仁说:“小同乡,在这可好?”李彦荣:“好好,伯伯生意可好?”
巩仁说:“广州的藩商这一次可是要的很多,自己画了纹样。”郭金指着纹样图纸说:“这些都能画出来?”巴西特说:“没问题,我们甚至有比这些纹饰还要美的画。出自他的手。”说到这,他用手指着李彦荣,李彦荣听了师傅的话,害羞起来,至于手法,可以画上去,也可堆塑贴上去、可以刻上去。”说着,他把自己用瓷泥刀刻的带叶的荷花,拿给巩仁他们看,说道:“这是刻在瓷壶上的装饰。”巩亮第一次见到李彦荣,两个年轻人说话挺投机,李彦荣说:“广州的花那么多样,白茉莉、郁金香、红茶花也可入画,让大海那边的人看到广州的花。”
巩仁他们走了,李彦荣翻来覆去睡不着,眼前闪动着阿花手拿瓷瓶卖花的情景。
他轻轻地起身,看了看旁边的师傅睡的正香,发出均匀的鼾声。一会儿,推开房门,站在门口,望着天上远远的月亮,远山黑黝黝的,山下瓷窑里火光通红,昼夜不息。待了一会,他走进画室,点上灯,拿起白天工友送来的瓷胎,用竹刀在上面写道: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拿起在墟市买的阿花的瓷瓶,看了又看。脑海里浮现出阿花的笑脸,女孩们卖花的情景,他会心的笑了。
天光大亮,他沿着山路向上走,采集了一大束鲜花,放在瓷瓶里,浇上水。接着拿起瓷坯胎,想着写诗绘画,巴西特大叔醒来。
巴西特:“彦荣,比我起得还早!”
李彦荣:“大叔,您再睡一会,我来烧饭”。巴西特说:“今天是我来烧饭食给你们吃的,你有时间想想我们的瓷器画。”李彦荣:“不妨事,早晨我已刻好一首诗,我来烧吧!徒弟应该做的”。
说毕,李彦荣挽起袖子,走向灶台。巴西特:“好后生,等你父再看到你的时候,你的活计是样样精通啊!”李彦荣:“吃好了饭,我们还要赶第一炉的坯胎装饰绘纹,等窑头来时就可以入窑了。”
巴西特非常喜欢这个能吃苦,有礼貌、有灵气的少年,他知道他的家庭富有,父亲在广州府做官。他更看重这个少年。看到一排李彦荣画好和写好的诗歌坯胎,啧啧称赞,看到李彦荣刚才写的诗,他说:“谁脚踏实地的生活,谁就会真心实意的去爱。小伙子,有心上人了?”李彦荣羞涩地说了一句:“大叔!”波斯师傅俄法尔说:“人若是心里住着可爱的姑娘,脸是瞒不住的”。李彦荣喃喃地说:“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可爱的卖花姑娘”。巴西特:“爱是最好的画料,会给你带来大海、碧空和鲜花。”俄法尔:“她是谁?在广州?还是在京城?”李彦荣:“是广州的一个卖花姑娘,她也卖瓷器。”巴西特:“她知道么?”李彦荣:“我还不知道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巴西特:“你来了快三个月了吧?”李彦荣:“是的。”巴西特:“我说,你这次跟广州同乡回去一次吧!找到那个姑娘,以免人家不知道,夜长梦多嫁人了。”
师傅的一句话,说的李彦荣如坐针毡,是啊!万一姑娘嫁人,他不是白白的想了这么多日,他原来想自己闯出一份天地,再找到心爱的姑娘,向她表白,但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心理活动,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啊?是不是自己有些荒唐。他急了,和巩仁伯伯说,要搭他的船回广州。
巩仁要往广州运回烧好的瓷器,巩亮和伙计一件件的验货,差不多够装一船了,和郭金约好,陆续将烧好的瓷器运到广州。
湘江的码头,货船如织,尤其是装运瓷器的船,有的发往扬州,有的发往广州,有的发往明州。李彦荣和巩仁父子坐同一条船回广州。李彦荣的挎包里将插花的白瓷瓶带在身边。他下决心,查访到那个小娘子。
他们乘坐的装卖瓷器的船,从长沙驿湘江码头起航,过漓江,一路上山水风光,奇峰似箭,山峦起伏,倒影在水中,两岸树木,层层叠翠,水则清澈见底,看见鱼儿在水中、在船旁游来游去。巩亮特别高兴,他比李彦荣大两岁,一路上指东指西,和李彦荣谈着生意经,谈他跟爹爹去中原的见闻。李彦荣来自京城,自然也有很多奇闻异事和巩亮分享。巩仁见两个少年相谈甚欢,也来加入二人趣谈。李彦荣说起广州墟市买的花瓶,洁白如银的白瓷瓶,自己喜爱的不得了。说着,他从挎包里拿出来插花的白瓷瓶,巩亮一看,乐了,说:“这是我家从邢州进货的邢白瓷,你是怎么拿到的?”李彦荣说自己是在广州墟市上买来的,一个打扮像仙女似的女娃卖的。巩仁接过瓷瓶,朝瓷瓶底部看了一下,上面刻着“盈”字,他说:“这是我家经营的瓷器,你说的那个卖花女娃就是小女。”李彦荣喜出望外,他竭力表现掩饰内心的激动,世界上竟有这样的巧事。他原来想诺大个广州城,怎么去找这个卖花女,心里设想了几个方案,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她的父兄。
他们日夜兼程,不知不觉过了七八天,船过灵渠,到小海(珠江),在光塔码头上岸。
有什么方式了解一个年青人比在一起朝夕相处十多天了解的更透彻的,一路上,李彦荣谈吐文雅,有才艺,会瓷画,有抱负、懂商经,巩仁已从他的嘴里知道都督府别驾李素就是眼前这个少年郎的父亲,家世又好。他喜爱上了这个大食少年,他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念头,他的阿花和这个少年郎在一起,可是俊男靓女,很相配呢!
巩亮在岸上找到拉脚的牛车,谈好了价钱,李彦荣帮他们一起把瓷器卸下车来,巩仁叫李彦荣先回家拜见父母,李彦荣执意不肯,他哪里肯回家,他要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小仙女。
他们随着拉瓷器的车,到了巩仁家门口,李彦荣整理了一下衣冠。就看到阿花和妈妈从里面出来,只见阿花像身披漂亮羽毛的翠鸟一样,身穿翠绿色绸衫,前胸绣着粉色的荷花,雪白的颈上挂着一串珍贵的紫珍珠项链,白色的缎裤。发髻盘在头顶,别着一圈自己编的绸布茉莉花环。在看到李彦荣的一刹那,阿花呆住了,她何尝不在心头萦绕着那个头缠白巾、白鸽在肩的大食美少年。
巩仁倒是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不露声色,招呼着李彦荣和阿花妈、阿花相见,李彦荣又腼腆起来,给阿花妈鞠躬施礼,再给阿花施礼,阿花还礼,抬头,二人的视线碰到一起,二人对视着,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倒是阿花先开口说:“你不是买瓷瓶的那个少年郎?”李彦荣:“是我,我在潭州石渚窑遇到令尊,一起坐船回来的。”
阿花妈是何等聪明之人,她看看女儿,再看看李彦荣,心里好生欢喜。急忙到厨房准备饭食了。巩仁故意问道:“彦荣和阿花你们认识?”李彦荣:“我曾买过令爱的一只花瓶,就是给您看得那只,算是结缘。”阿花也收起了方才的窘态,还原了她的本来性格:“你的那只白鸽呢?没跟着你?”李彦荣笑了,眼睛笑成个月牙,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说:“那只白鸽是只信鸽。我让它给爹爹捎信来,就没回去。现在在家呢?”
阿花妈把饭做好,摆满了整整一大桌,荷香进来召唤大家一起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