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行竭力压制住心中嗜血的感觉,猛灌了一口生冷水。“本王近来不知为何越来越容易心烦气躁,总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
“王爷得罪了。”
鸾鸢执过百里行的手腕,探了一番。脉象大而有力,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热盛邪灼,好似洪脉。但百里行体内却好像有一股涌动的火气,
鸾鸢把手收回袖中,接过百里行的茶具为他斟了一杯温凉的茶水,将杯子递给百里行在水中悄悄施了雪术。
“许是秋日干燥,闷的心烦,王爷喝点温凉的茶水罢。”
百里行喝完茶水,觉得舒缓了许多,身上十分惬意舒爽,直感沁人心脾。心头的嗜血感也压下去了许多。
“凤掌柜真是个妙人。”
百里行由衷的赞叹一声。心里却有些复杂,自从那次美人居昏倒之后,他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尤其是面对凤鸾鸢,更是有一股杀人的冲动。
那便是,他想杀了凤鸾鸢。
这种感觉好像自从他觉得凤鸾鸢浑身充满秘密,无法掌控开始。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他,无法控制的人留不得。
“王爷?”
鸾鸢喊了几声,百里行都没反映。
“王爷!”曾谦雄浑的声音把百里行喊回了神。
百里行身子轻微抖动了一下,随即恢复神色,掀起车帘询问道,“何事?”
曾谦双手抱拳,“王爷,距离镇南还有半日行程,天色渐昏,臣见不远处有一个村落,不如我们先在村落落脚。明日再行启程。”
“可。”百里行吩咐了一声,放下车帘,看向同样看着窗外的鸾鸢。目光落在了鸾鸢发髻上带的金羽琉璃簪。
簪子上的流苏微微晃动,亮闪闪的,泛着粼粼的灵光。
“凤掌柜的琉璃簪着实别致。”
鸾鸢回过头,听百里行说到自己的发簪,习惯性的轻扶了一下,眼里浮上一层暖色。“这是一位故人所赠。”
鸾鸢笑得很柔和,许是身子有些侧对着百里行。百里行并未看见鸾鸢笑得有些苦涩。只见落日余晖洒在鸾鸢的身上,仿佛笼上了一层柔和的佛光,恍若天上的仙子一般。
“赠送这支琉璃簪的故人一定对凤掌柜很重要。”
鸾鸢神色怔了一下,抿了一下唇,定定的说道,“是我的夫君……”
百里行更是一惊,脸上满是诧异,身子不自觉的向后靠了靠,袖中的手也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凤…凤掌柜…成亲了?”
“让王爷见笑了。”鸾鸢歉意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夫君在成亲当日便离世了……”
百里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想开口劝慰两句。
“掌柜,有情况!”
不等曾谦汇报,左耳立刻朝马车内喊了一声。转过头一脸得瑟的冲曾谦挑了挑眉。
曾谦:“……”
烟姝轻推了一把左耳,“驾好你的车。”
鸾鸢掀开帘子,微弯着身子走了出来,坐在二人中间的空处。“怎么了?”
左耳心中有些闷气的瘪嘴,没有吱声。
烟姝接过话,“掌柜,前面的村落好像都早早落户了。这太阳才刚下山,一个个都早早闭了门。”
马车行驶到村落入口,入口处设有一道栅栏,清晰可见的栅栏布满修修补补的痕迹,许是遭受过什么重创。入口处拴着两只膘肥体壮的黑犬。放眼望去,村落里家家户户大门禁闭,村里看起来毫无人烟。
几人下了马车,站在村落门口有些犹豫。
两只黑犬见生人靠近,放声的开始狂吠。村落中的人家一下子全部熄灭了屋内的灯。
鸾鸢眸子闪了一下,看向两只黑犬。黑犬咽呜一声,变得柔顺起来,前爪趴在地上,冲着鸾鸢摇着尾巴,嘴里的大舌头伸出来,吐着哈气。
“我们进去吧。”鸾鸢摸了摸黑犬毛绒绒的脑袋。
待几人进入村落,黑犬又恢复方才机警的模样,竖起两只尖耳朵,黑色的眼珠炯炯的注视着村落栅栏外。
曾谦走到一户人家门前,轻轻敲了敲,“请问有人吗?我们是来借宿的。”敲了许久都不见回应。
“有人吗?喂?我们是来借宿的,有没有人啊?”左耳挨家挨户的敲门,都没有回应。
曾谦转头看向百里行,轻轻摇头。
鸾鸢上前,轻叩一户人家的大门,声音似水如歌。“东家,我们是京城国师府之人,路到此处无处落脚,想在此借宿一宿。”
不一会儿,漆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隙,探出一个脑袋。老伯面色疲惫,两鬓些许露出几缕白发。
“你们是京城国师府来的?”
门前的黑襟红裙的女子看起来衣着不菲,气质高雅。身后的几人,也都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其中一个男子更是气宇不凡,一看就是京城来的达官显贵。
老伯扫视了一番门口的几人,确认无事,不疑有他,才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各位真是京城国师府来的?”老伯又问了一遍,声音有些发颤,小声的询问着,生怕声音大了吵到什么。
百里行饶有趣味的看着鸾鸢。鸾鸢神色自如的指向百里行,“自然,我身边这位公子便是国师的贵客。”
“太好了…太好了……”老伯双手合十对天拜了拜,激动的浑身都开始发颤。“苍天有眼,上天保佑……苍天有眼,上天保佑……”老伯来回重复了好几遍。
百里行凑近鸾鸢耳边,“凤掌柜又闹得哪一出?”
鸾鸢凤眸眨了眨,弯起唇,“找个借口住宿啊。”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百里行心中叹了一声,走在鸾鸢身旁。见院内孩子都透着门缝悄悄瞅着他们,老妪见了连忙把孩子拉进屋,把门关的死死地。
“大叔,为何才天色渐昏,村里便早早闭门歇息?”左耳凑到老伯身旁,转这头看着四周一片寂静,连只鸟都没有。
老伯转过头看了看,小心翼翼的将几人带进院中主屋,为几人分别倒了杯温茶。“寒舍鄙陋,委屈各位大人了。”然后开始向几人交代村中的情况。
此地名曰九关村,乃是颛顼部落的后裔关氏族村。村落在这里一直相安无事,生活安居乐业。
自打镇南新来的县令提高了税额,他们每年的收成无法交够,村里一些年轻人听说村落后面的丘陵地下藏有古时的宝贝,可以倒卖换钱。便不听老一辈的劝阻,上山开挖,殊不知,这一挖,挖出了封印在地底的鸟妖,便是俗称的人面鸟身而九首的九头鸟妖。
世传此鸟妖昔有十首,为犬噬其一,身圆如箕,十脰环簇,其九有头,其一独无而鲜血点滴,如世所传。
百里行轻叩茶盖,“我曾听国师说过此妖,据说这鸟妖名曰鬼车,昼伏夜出,鸣声丑恶难听如车辆行驶的声音。它的第十个头是狗咬掉的,所以惧怕犬吠。如果鸟妖飞过,一定要吹灭灯火、放狗把它赶走,否则九头鸟妖会吸走小孩子的魂气。更甚者,喜取人子养之。”
老伯听百里行说的侃侃,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在百里行和鸾鸢面前“咚”的一声跪下。
“求贵人救救我儿子,救救我们村吧!”
老伯声泪俱下的抹着脸,“我儿子上山之后,再没有了音讯,他们都说被那鸟妖吃了去。求求各位贵人,救救我们村,救救我儿子。”
鸾鸢垂眸看着杯中带着茶渣的茶水,眸子晦暗不清,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烟姝喊她都没听见。
“掌柜?”
“啊?”鸾鸢猛然抬起头,眼中感到略微有些干涩的眨了眨。
见百里行等人也都看着自己。鸾鸢局促的笑了一下,“东家允了我们在此留宿,这忙,我们定是要帮的。”
老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被曾谦搀扶着站了起来,身形看起来十分苍老。先前的老妪这时候也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对着几人一一拜谢。
“孩子都睡下了。”老妪对自家相公轻轻说了一声,转身又招呼媳妇端来一些饭菜。
鸾鸢见端着食盘的年轻妇人眉眼间满是疲惫,一双眼睛哭的红肿。想起方才老伯说的情况,心中有些悲感。
“呃,这饭菜怎么凉的啊?”左耳哽着嗓子吐掉嘴里的白菜,用袖子抹了一下嘴。
烟姝胳膊肘怼了一下左耳,警告的瞪了左耳一眼。“老堵不住你的嘴。”
妇人红肿着双眼,有些不安的看向老妪,双手拿着食盘的手也有些拘谨的紧攥的,指尖攥的发白。
老妪心疼的搭上媳妇的手,“实在对不住几位贵人,自打村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们只敢白天把饭菜做好,晚上若是饿了,只能吃些冷食。生怕火光把那鸟妖引来。”
左耳偷偷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掌柜,支支吾吾的,“好…好吧……”
百里行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转瞬即逝,眼里泛着笑意。“好吃。”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老妪转身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吃罢饭,天色入幕。老伯叮嘱他们一定要早早熄了灯,否则会引来鸟妖。
左耳躺在榻上,看向黑暗中模糊的两个身影,曾谦和百里行。“王爷,你们还不睡吗?”
百里行叹了口气,“左耳小兄弟先休息吧。”转头对曾谦嘱咐道,“你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去查探一番,你调查一下镇南的新县令。”
“是。”曾谦飞身跳到房梁上,靠在房梁支起的一角,和衣而卧。
左耳见曾谦不与自己同床,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切,有床不睡。”
百里行走到屋内搭起的另一张小床,床板硬的他翻了翻身子,床板发出了轻微的响声。
左耳微眯着朦胧的双眼,看了过去。“王爷,你是不是睡不着啊?”
“呃……”百里行双手抱着头躺在床上,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你家掌柜可住的习惯?”
百里行答非所问,左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背对过身去,心想,还不是睡不惯这硬板床,还关心起掌柜来了。
“掌柜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历练自己,怎么能有一番作为呢?”左耳拿鸾鸢曾教导自己的一番话,原封不动的拿来说给百里行听。
对于百里行与他们同行,他是千万个不情愿。好不容易能出来潇洒,遇上个安亲王,连仙术都不能施展。左耳心里骂骂咧咧的,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百里行睁眼看着漆黑的屋子,听见左耳发出的呼吸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