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雁鸣在祠堂里待了大半夜才回来,他回来天空中雷鸣电闪接连不断,黑暗笼罩的大地一次又一次的化作白昼。
在房里修炼的王弘当时也感知到了张雁鸣回来的动静,但他却并没有出门询问。
张雁鸣待人和善又让自己留宿,王弘真的非常感谢他,只是现在每一天时间对王弘来说都是无比宝贵,王弘非常担心在打听到荷塘村处境后自己会生出恻隐之心。
这一夜荷塘村大半的人都不曾入眠,他们即使躺在被窝里也是支棱着耳朵,有不少人都听到了在轰隆雷鸣声中还夹杂着野兽的咆哮和哀嚎。
因为张雁鸣早就让人给村民们挨家挨户交代过,不过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所以荷塘村大部分人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第二天清晨时分天仍然像破了个大洞一样不停漏水,以至于本该被东升朝阳照耀的天地依旧是黑蒙蒙一片。
王弘在房间里修炼了一夜,见荷塘村今天平安度过便推开房门准备向张雁鸣道别。
张虎这个半大小子还很嗜睡,王弘找到张雁鸣时他正卷着一张兽皮缝合起来的毯子在茶室角落的竹床上酣睡。
至于则张雁鸣端坐在矮榻上,对着身前的红泥小火炉轻轻拍打着扇子,在注意到王弘后就招手示意在他对面坐下。
王弘本以为张雁鸣是在煎茶,结果靠近了却没有闻到丝毫茶香味。
在王弘落座后张雁鸣又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取出一个干净的小碗,然后从火炉上提起陶壶给王弘倒了一碗桃红色的奇怪液体。
“这是我用九种荷花加十三种草药提炼出的九荷露,没什么特别的作用就是好喝。”张雁鸣说完也给自己满上,之后更是举起小碗轻抿一口。
见张雁鸣这么做了,王弘也只能跟着端起碗来。
“一次别喝太多,我没加糖,偏苦。”
王弘将信将疑沾了下嘴唇,瞬间有一种苦而不涩的滋味在口腔里爆发,苦味只存在了极短时间,但却令最后那一丝丝甘甜变得尤为深刻。
在喝下九荷露时王弘还时刻留意着自己体内真气,在确定真气并无异样后又接着吸了一小口。
“好喝,确实好喝。”
经历过不少事的王弘自制力大增,即便嘴巴想要把剩下的九荷露一口饮尽,大脑却强制手臂放下小碗。
“我这人不好酒不好茶,回到荷塘村就娶妻生子,后来元儿长大了我却不想离开,就留在荷塘村办了学堂,这九荷露也是我从元儿离开的那年起开始钻研的,直到十年前才有了现在的配方。”
“元儿每次回来其他东西都不要,这九荷露却是少不了的,每次都要塞满储物袋。”
张雁鸣也是一夜未眠,他本就是一个健谈的人,张虎一个半大孩子还不通人情世故,早起的王弘现在恰好成了最好的聊天对象。
“九荷露虽然对修行无用但却暗合先苦后甜的道理,当得起世间美味这个词,要不是知道老爷子您一定费了不少心血,我都想厚着脸皮要一点呢。”王弘轻笑恭维。
“你要我可以……”
“算了算了。”见张雁鸣准备送他九荷露王弘急忙转移话题:“您还是跟我说说昨晚怎么样吧?”
张雁鸣浑浊的双眼逐渐变得凝重:“昨天晚上有一豹四狼溜进村子被打死了,还有一头通灵成妖的野猪察觉到危险在村口就跑了。”
尽快张雁鸣语气凝重,王弘听了心却渐渐放了下来。
荷塘村明显不止张雁鸣和根叔两名修士,以张雁鸣多年积累的威望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保荷塘村安宁应该不成问题。
王弘正准备开口向张雁鸣辞行,安静了许久的天空却传来了“隆隆”雷声,很显然一道足以把所有人从梦中惊醒的雷霆正在孕育。
“老爷子我……”
“轰隆……刺啦……”
王弘话才说半截头顶上的雷霆就悍然落下,睡的正香的张虎被吓了一跳,猛的一哆嗦差点从竹床上掉了下来。
这道雷霆也吓了王弘和张雁鸣一跳,两人都是修士听力不凡,第一时间就从“刺啦”声中判断这道雷劈中了什么。
两人循声望去,恰好看到一道身上染着熊熊大火的人影从天空中坠入黑暗。
修士在拥有蜕尘修为后就能御物飞行的常识柳蔓青自然说过,王弘还记得柳蔓青指出的蜕尘修士御物飞行的三大弊端:效率低、消耗大以及危险性高。
别看刚才那道雷霆声势浩大,可实际上想要伤到玄丹修士却近乎不可,所以很明显那个掉落在田野里的修士只有蜕尘修为。
一名蜕尘修士敢在这种雷雨天飞行,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吗?
在王弘不断猜测那名蜕尘修士目的的时候张雁鸣却满脸悲戚的冲出房门奔向那名蜕尘修士坠落的地方。
“难道……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张雁鸣的表现让王弘心中浮现了一种猜测,在这种猜测下王弘也跟着跑了出去。
拥有凝真后期修为的张雁鸣虽然气血已经开始衰败,但全力施展下的爆发力依旧非常惊人,明明只是比他慢了半拍,可在王弘跑出院门后张雁鸣已经跑出了快一里地了。
面对王弘和张雁鸣的怪异举动,张虎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过他相比起同龄孩子要早熟不少,在发觉自己跟不上后就转身跑回荷塘村喊人。
跑了约有两三里地王弘终于在一块稻田里追上了张雁鸣。
当时张雁鸣正站在一个没膝深的泥水潭里,双臂捧着一个满身焦黑气若游丝的修士。
“老爷子他是?”浑身湿透的王弘毫不犹豫的跳进稻田。
“他是我儿子,张元。”
哀莫大于心死,张雁鸣或许还没有达到这种境地却也非常接近了,他回答王弘问题时神色木然,眼中的浊泪却不断溢出和从天而降的雨水融为一体。
看着张雁鸣失魂落魄的模样,王弘终究还是心软了,直接伸手从腰间的储物袋里面取出一个玉盒来。
“老爷子您挡一下雨,再把他的嘴张开。”
感受着玉盒内的浓郁灵力,张雁鸣的双眼又恢复了一丝神采,三步并作两步把张元放到田埂上,之后就俯身跪下用手把张元的嘴巴强行张开。
一切准备就绪后王弘才打开玉盒,取出一株有着刺眼断口的白玉参。
还有三天这个月才算过完,王弘本来是准备先用这株白玉参的,结果没想到现在却要用在张元身上。
在心中感叹了世事难料的同时王弘也没有停下来,随着大量真气运转到双掌之上,一滴滴纯净如清水的汁液挤出滴入张元嘴里。
白玉参再奇特也不是什么仙珍神药,张元能不能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来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根须繁杂如渔网的白玉参硬是被王弘挤压到成鸽子蛋大小,不过这株白玉参倒也没有白费,之前还气若游丝的张元胸腔已经有了微弱的起伏。
“张元……这是……”
分别拿着一件蓑衣的张虎和根叔恰好赶来。
“回去再说吧!”
张雁鸣接过两件蓑衣,再给张元穿好后剩下的一件递给了王弘。
“我用不着,还是您老穿吧。”
王弘摇头拒绝,再抬手把参球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因为刚才的那道雷霆,张雁鸣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两件蓑衣把张元的身子和头盖了个严严实实,而张雁鸣自己则任由风吹雨打。
根叔多次提议他来背张元回去,结果张雁鸣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仿佛在张雁鸣看来他手里攥着一根可以把张元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丝线,只是这根丝线太过脆弱了,稍有意外都有可能断掉,所以张雁鸣不信任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
作为一名拥有凝真后期修为的修士,张雁鸣可不会像狗血电视剧一样在雨里摔跤,他背着张元稳稳当当的回了家。
让张元在自己床上躺好,张雁鸣又取出十多瓶疗伤丹药给张元灌下。
在王弘看来张雁鸣的丹药未必有自己的白玉参珍贵,可偏偏这些丹药不知怎么的却出了奇效。
张元居然醒了。
只见张元一把抓住张雁鸣的衣袖。
“爹,伏龙堤要不行了,朝廷决定主动决堤,让洪水、妖兽进入芜江、荒林河……”
张元看来是心中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被白玉参滋养恢复了一丝元气,再被丹药药力一冲击就奇迹般醒来,结果话还没说完之前恢复的元气就散的七七八八了,身子一软又彻底晕了过去。
“我们荷塘村可就夹在芜江、荒林河中间啊。”听了张元的话根叔也慌了。
荒林河距离荷塘村大概有三十里路,河面宽广水流湍急,因为灵气稀薄河里连凶猛的大鱼都不多,所以王弘当时是采用泅渡的方式过河。
伏龙堤联通七江六河十三川,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向人口稀少的芜江、荒林河流域泄洪或许是正确做法,但这种做法并不能让人接受。
“去通知所有人收拾行李,我们下午时分就动身赶去古门镇。”紧握张元手掌的张雁鸣对根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