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隆!你是说14班那个?”
夏小衍小小的身板横在两床之间,眼睛里满是惊讶与质疑,要说眼前看不见的隐形人是卞隆,他是一点也不相信。
卞隆虽然和他不同班,但夏小衍在教室外面罚站的时候,倒是经常和他碰面。
成绩好的学生都在教室里听课,成绩不好的学生各有各的罚站原因。
两人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无聊,每当这个时候夏小衍就会主动地和卞隆聊上两句有的没的,以免气氛过分尴尬。
通过至少一周一次的交谈,夏小衍也大概了解卞隆这个人的性格,他是一个唯唯诺诺、非常内向的人。
总的来说,就一个字:面!
“什么卞隆!我没听过,而且我也不是河丘高中的学生!”空气中突然传出略微有些急躁的声音,极力否认。
没错,是他的声音!
虽然印象中卞隆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但夏小衍可以肯定,这就是卞隆的声音。
“可我还没说哪个学校!”夏小衍一针见血戳破他的谎言。
不愧是人民警察的好儿子,在老妈张红云的耳濡目染下,夏小衍也练就了一身审讯的本领,敏锐地听出隐形人话里的漏洞,再次确定了他是卞隆这个事实。
“……”
卞隆,河丘重点高一(14)班的学生,是夏小衍的邻班同学。
夏小衍还记得最近一次和卞隆见面时的场景。那天阳光明媚,教室外面的风甚是喧嚣。
卞隆因为在历史老师讲中国石窟艺术中的宝库——敦煌莫高窟的时候,一不小心睡着了;而夏小衍则是因为他在背诵北宋著名爱国诗人,夏柳的名篇——《念奴娇·赤壁怀古》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觉得这个诗人的名字太逗了,夏柳,下流,哪有人叫“下流”的,诗虽然是好诗,但就是爹妈起名的水平不是很高。
那是他们最近一次见面,还是发生在日食之前的事情。
卞隆好歹也算是夏小衍曾经的“站友”,印象中挺腼腆的一人,如今却变成了隐形人,而且性格也和原来大不相同,这让夏小衍一时间难以接受。
被叫破身份的隐形人顿时没了火气,既不踹床了,也不吭声了。
就像是村头一条见人就咬的野狗,见着谁都敢追着咬,没人奈何得住它,直到有人一手拿着砖头,一手拿着铁链朝它走了过来。
这狗老实了。
知晓隐形人的真实身份,不亚于手里多出一条可以将他约束住的铁链。
正如病床上那人刚才说的,隐形最大的优点不在于别人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而在于无论你做了什么,别人都不知道是你干的。
“刺啦刺啦”
呼叫器那头很快有了回应,220V的交流电顺着暗埋墙壁的电线,流经由医院院长表侄采办,进口自叙利亚的医院呼叫器,产生的干扰谐波激起了刺耳的电子杂音。
“喂喂,刺啦,听得到吗,205室1号床病人,您有什么需要?”
“便?什么便?现在快要尿出来了?病人您再憋一会,我这就叫人过去!刺啦……”
对面挂断后,205病房顿时变得很安静,针落可闻的安静。
这对话和夏小衍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担心这番话不能对隐形人造成实质的威胁。
病床上那人也觉得有些尴尬,但在叫出隐形人身份之后,他确定隐形人不敢再对自己怎么样。
人类最古老而又最强烈的情感是恐惧,而最古老又最强烈的恐惧是未知。
看不见的隐形人代表着恐惧与未知本身。
当他道破隐形人的身份之后,一切反了过来。
知道隐形人身份的自己在卞隆眼中成了未知的存在,而隐形人也不再是无人知晓身份,可以肆意妄为的隐形人,而是具有隐形能力的高一学生——卞隆,
他赌的是一个接受了十多年教育的高中生不敢杀人,现在看来,他赌对了!
“卞隆同学,你早上不上课来医院干嘛?”
“我……”
“唉,换作是我,我肯定会为自己随便闯进别人房间道歉,而且从此洗心革面做个不会随便踹人,偷听别人谈话的好学生!”夏小衍揉着隐隐作痛的屁股揶揄道。
“闭嘴,都说了我不是卞隆!你们认错了!”
“按你这么说,14班的卞隆现在应该在教室里上课,而不是和我们三个一样旷课,对吧?”
话音刚落,夏小衍感觉屁股又被踹了一脚,趴在病床上,他看到房门突然又自己打开,紧接着“咣当”一声,房门又狠狠关上。
夏小衍吃痛地揉着屁股,忽然想起一件事,快速冲到门口,对着走廊大喊道:“你大爷的!别忘了晚上7点的约定,我有话跟你说!”
走廊里没人回话,倒是有不少人顺着声音转过头,注意到205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在医院大喊大叫,没有教养的小孩。
隐形人还会不会按时赴约,夏小衍不敢保证,他更担心自己将来也会和卞隆一样,性格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目光扫过左边空空荡荡的病床,夏小衍苦笑一声,他发现自己多虑了。
自己今日下午能不能准时赶到还是个没有解决的难题,更不要想将来的事了。
“他已经走了,现在该我们说点正事了。”右边病床上传来的声音,亦如他推门进来时听到的那般虚弱。
“等一下,你得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夏小衍刚才就觉得这人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能够叫出自己和卞隆的名字,这更让他越发肯定,这个人离自己很近。
那人长叹了一口,望着天花板喃喃道:“我还以为你认出了我呢?”
“你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让我怎么认,倒是你……”夏小衍慢慢走向写有病人信息的床位,“究竟是怎么认出来我,还能够看见隐形人?你是不是也有异能!”
“异能?如果你们认为这是一种能力,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的话,也可以这么叫。”
“你夜里是不是也可以看见鬼?”夏小衍蹲下身,抽出了写有病人信息的那张小卡片。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那人躺床上看着天花板,耐心地解答夏小衍的所有疑问。
“那你还在床上躺着干嘛,你要是能证明鬼存在,还不赶紧去搞个诺贝尔奖!”自打昨天起,夏小衍对诺贝尔奖有种莫名的执念。
听到夏小衍的话,那人躺床上忍不住笑出了声,“怎么说,难道让诺贝尔的鬼魂亲自给我颁奖吗?”
“要相信科学,我说差不多是因为我们很多时候会把它误以为是鬼。但它其实不是鬼,而是和龙一样密度极小,靠电磁交流的大气生物,一般生活在对流层,不过因为人为电磁干扰的原因,现在也濒临灭绝了。”
那人并未阻拦夏小衍走到床尾查看自己信息,而是盯着夏小衍缓缓道:“百闻不如一见,听我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不想自己见识见识吗?”
夏小衍随口回道:“我又看不到,你让我怎么见识?”
“你可以试着学!”
“啊!你怎么搞成这样,怎么回事?”
夏小衍猛然站起身,手里拿着写有病人信息的小卡片,认出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谁。
正巧这个时候房门又被打开了,而这次,门不是自己开的。
推门进来一个嘴上戴着口罩,手上带着手套的护士,进来便大嗓门喊道:
“1号床的任纷飞,你是想大便还是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