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三日不见徊鸢的身影,李怀瑾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就在第四日,冗州城在他预料之内的乱了。
从崔府乱到州府,从州府出奇的乱到了李怀瑾所在的客栈。
最一开始,州府的一群老百姓不知从哪听说了五皇子殿下下榻此间客栈,硬是将客栈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怀瑾却丝毫没有危机意识,在客房里喝茶作画,好不自在。搞得江沅急了又急,忍不住敲开他的房门过来劝他。
江沅火急火燎的过来,李怀瑾正巧收了笔。
见江沅神色匆匆,不惊也不怪,他从容从一旁拿了一把黛青色的聚骨扇,指腹一揉便将折扇打开,再将刚才画好的扇面比在上面,一朵银红色的蔷薇花渐渐地显露出来。
似乎很满意这扇面,他不禁又露出些浅笑,带着些秋日凉意的指尖划过扇上的蔷薇花。
温热的指尖划过蔷薇花瓣,李怀瑾无奈的叹了口气。附庸风雅是假,心中有些怨气倒是真的。
“殿……”
“江沅,”没等江沅说完,他就皱着眉头,“你说我到底哪里比薛值差了?
江沅打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是讨论儿女情长的时候吗?
“论身份,论相貌,论才情,哪里比不过他?”
身为年轻人,江沅都有些怒气不争。“殿下,都火烧眉毛了,儿女情长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
李怀瑾笃定摇头,“她就是我一块心病,不治好了什么事都做不成。”
江沅眼皮子一垂,不想跟他说话。
“你就回答这一个问题,答好了,我就跟你说正事。”李怀瑾侧目一瞥,眉梢挑了一下。
江沅沉吟片刻,答:“兴许是殿下身份太尊贵、相貌太出众、才情太过人而显得不够接地气?”
听言李怀瑾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倒是会扯些不正经的。”
言尽于此,李怀瑾瞥了眼江沅阴沉的脸色,娓娓道:“动了方清明,冗州必定是要乱的,这个我早料到了。”
“那殿下还……”
“我就是要他乱,乱够了,李怀琛领兵来镇乱,镇住了可是奇功一件。”
江沅有点蒙,“那对殿下来说岂不是查案无方,是罪啊?”
“罪怎么了?没有我的罪,如何衬得出六弟的功?”李怀瑾笑了下,“你是父皇派到我身边的人,这些话你大可以如实禀报,如今六弟在边境磨砺的时间够久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一席话说完,李怀瑾看着江沅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又问道:“还杵在这干什么?”
“徊鸢姑娘方才来过。”
“什…”
“她拖我转告殿下,今夜到城门上一叙。”
一叙?才三五日不见就需要叙旧了怎么着?正当他俩一见面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矫情劲头?
“容我考虑考虑吧,外面这么多人围着,指不定能不能出去呢。”
回到榻上,推开窗,云散月明。
今夜的月是满的,较平时要大上一圈。初冬的月光,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穿过残存在树枝上的树叶,静静地倾泻在鹅卵石小路上,将一条幽静的路点缀得斑驳陆离。
皎洁的夜光隐藏着一丝忧愁的思绪,难怪有黯光入眼,淡淡的,静静的,不曾离去。扑朔迷离的月光下,放飞所有的思绪,将全数的繁琐都传递于指尖,溶入这丝丝缕缕的光线里,随风飘向广寒宫中。
夜半时分,万簌俱寂。
却突然,“失火啦!失火啦!失火啦……”黑夜中,惶恐的叫嚷划破宁静的夜空,惊慌的惨叫四起,砰砰当当的开门声、稀里哗啦的瓷器打翻声同时响起。
“客栈着火了!快来人救火!”
“快救火啊!”
剎时,沉寂下来的冗州城便都乱作一团,忙着救火的、忙着抢家财的、忙着呼唤家人的,忙着逃命的应有尽有。伴随着各种尖叫声,夹着各种凄惨的呼唤声、吓破胆的呼痛喊声,孩童们慌乱无主的啼哭声,以及那些咒天骂地声,这冗州城已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火势自客栈的伙房横冲直窜,不过一眨眼功夫,便烧到了第三层。还没等人们惊呼火势之快,一根顶梁柱轰然倒塌,围观的人纷纷被吓退了丈远。
人群中央,唯有青衫女子与玄袍青年蹙眉观望,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只有几分焦灼。正是徊鸢与薛值。
放眼望去“人声鼎沸”的冗州城,看着慌乱逃命、拼命敛财的人们,她没有多余的神情。
“怎么还没出来?”薛值已觉燥热,被火烤得脸颊红了几分。
徊鸢没有回答。望着火光满天,深色瞳孔被火染红了一般。
片刻,木桩的噼啪声渐渐从火苗声里冒了出来。
她眉头一皱,左右寻了一下,最后看见有人手提水桶走来,张手夺过水桶浇到自己身上。
“我去看看。”
“小小姐!”
“我死不了。”
掰开薛值的手指,她飞快冲出人群,几步快跑即消失在漫天大火里。舍生忘死的背影无比坚定,一如她冲过去不过说了短短几个字一样,干净利落,没有顾虑。
将李怀瑾感动得几度想要流泪。
没错,当徊鸢浇了自己一身水、奋不顾身冲进火堆里时,李怀瑾就在不远处的城楼上看着。
如约而至,未等到相会的人,却等来客栈大火,实在让他吃了一惊。
但令他惊心动魄的,更属徊鸢。
被水打湿的青衫贴着她的身子,让原本就清瘦的认更显得瘦弱了。可即便如此,即便她屡次看他不爽,还是如今日般义无反顾。正巧,像根刺一样在他心里划来划去,又疼又痒,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从城楼上纵身飞下,点过几道屋檐,在她迈进客栈大门的刹那,拦腰一抱,将一身湿漉漉的人给截了回来,安安稳稳地送到正要浇自己一身水的薛值跟前。
“小小姐你没事吧?”
徊鸢摇着头,任由薛值将她从前到后、从左到右地检查了一遍。
“你没在里面?”徊鸢一见到李怀瑾那张欠揍的脸就气不打一出来。
李怀瑾笑吟吟地看着她:“某人邀我相会,我实在是太过期待,提前了一个时辰,巴不得赶紧见到她,因此没赶上这场火。”
徊鸢舒了口气。也罢了,幸亏没把他烧死在里面。
“不过嘛,”他阴阳怪气地道,“你方才勇入火海去救我,真的让我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徊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今夜是没地方住了,”李怀瑾四周望阿望,也没望到应该闻讯赶来的沈荣,甚是惆怅,“哪还可以凑合一晚?”
“怎样都不行了。”久未开口的薛值突然低着嗓音严肃道。
李怀瑾寻声看向他,只见他危险地眯着两眼,盯着城门方向。
他又望向城门,只见方才还是紧闭的城门大开。若不是有间或闪烁的银光,和极其轻小的脚步声,根本看不清黑夜里有数十人疾行而来。
“跑,还是杀?”李怀瑾笑问。
“跑不了。”薛值架了长枪,指向背后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