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人带来了。”
李怀瑾正端着茶碗喝茶,听了这话,他轻轻放下茶,对方清明一笑,“方大人的人。”
方清明一愣,犹疑地拉开门一看,两人并做一排立在房门左侧。一个年纪轻轻、面容清秀,身着侍卫衣裳,应当是五皇子的近身侍卫了。另一个,一身衙役服式,是他的手下,也正是他派出去往都城送信的人。
方清明大气没喘过来,被自己呛得直咳嗽。他暗自瞪了自己的属下一眼,那一眼看得小兵几乎把头埋进胸口里。
“方大人最好解释一下,这人是怎么回事?”
方清明好容易止住咳嗽,躬身道:“启禀殿下……”
话没说完,一把长枪横到他颈间,枪刃抵着他的喉结。
方清明登时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殿下!”
“我就知道你说出来一句启禀殿下肯定没有实话。”李怀瑾目中尽是寒冰,冷冷吩咐道,“拖下去严加审问!”
“殿下!”
“徊鸢呢?还没回来?”李怀瑾没什么语气的开口问道。
江沅抿着唇,摇了摇头。
李怀瑾兀自叹了口气,妄他终于找到一个靠谱的合作伙伴,还一点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累死累活的跟人斗智斗勇,原以为徊鸢至少会给他支个招,出个辙的,谁成想人家是跟青梅竹马来繁华之地潇洒来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论才情,在深宫里耳濡目染又见多识广的他绝对不必薛值差,论皮囊,别说他现在年轻了好几岁,就说当初他的死还是因为三王妃贪图他的美色而引起的轩然大波。再论性格,虽不敢说他的脾气有多少,可他会宠人啊!身为未来皇位的继承人,徊鸢要什么他就给的起什么,不起一个小小副将强太多了?
更而且,常胜将军兵权在握,连皇帝都忌惮几分,他是平衡二者关系的一块秤砣,谁轻了就偏向谁一点。
她那么聪明,怎么就是有人悟不出其中的真谛呢?薛值就值得她付出一辈子吗?
一想到这,他又想起徊鸢的话来。
信誓旦旦的问他如何确信她能活到两人成婚的那天,她必是笃定了的。
难不成冗州一行,会让她香消玉殒吗?
他认真的想了想,冗州各富商一乱,冗州城必定乱成一锅粥,倘若真成暴乱,别说徊鸢了,连他都有危险。但徊鸢有薛值在旁,他再派江沅暗中保护,应该不会再出差错了。就盼着边境的军马赶紧调来一些才是。
沈荣昨天才出发,以他的脚程,应该已经到了边境,若顺利的话,明日一早就可以从边境带兵启程,晚上就可以到了。
但愿这一个夜晚、一个白日别出什么乱子。
但令李怀瑾想不到的是,沈荣半夜回来了。
寅时过了三刻,他仍无睡意,便到客栈的院子里溜达。
月色深沉寂静,清凉的秋夜最适合独自一人小步散心。
却有马蹄声破了一片宁静。
李怀瑾出门观望,两人在客栈门口打了个照面,沈荣先是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点什么。
沈荣将缰绳递交给下人,这才朝李怀瑾躬身一礼,引着他走进客栈大门。
两人照常来到后院,此时巡房不见李怀瑾的江沅有些焦虑的在院中望着,见李怀瑾进门,他兀的松了口气。
李怀瑾移步房中,忽而在房门口转身过来,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却是沉默着。
树欲静而风不止,二人拼劲全力让自身保持镇定,却是始料未及的,李怀瑾平日性子松散还不拘小节,看似没有势气,然而今日,他可能不太正常。
忽觉肩上一松,二人松了口气。
李怀瑾收回视线,进屋落座,云淡风轻的抿了口茶,“沈达人,军马呢?”
沈荣恭谨道:“六皇子听说了冗州城的事,说明日一早亲自领兵过来。”
李怀瑾点了点头。正好,这功劳非得给李怀琛不可。他眉梢一扬,“沈大人,我把方清明押了,你这再去审审他。”
沈荣一怔,现在?
李怀瑾点头。
沈荣躬身领命,诸事未来得及汇报,便去审问方清明了。
但也实在出乎沈荣的意料,彼时守口如瓶的方清明,还没等他问话呢,自己先把前因后果/上下五百年的事全都吐露出来了。
沈荣从头到尾只问了一个问题:“当时你怎么不招?”
方清明哭了:“当时不知道五皇子会来啊!”
沈荣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清明又哭了:“五皇子的手段比花的种类都多,我不想生不如死啊!”
沈荣:“……”他头一次觉得原来做个坏人也挺好。
于是,在李怀瑾的预料之内,沈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理了方清明的供词,在他还没昏昏欲睡的时候送到了他的房间。
“殿下,方清明招了。”沈荣送上一本文书拜道。
李怀瑾仅翻看了两眼,便合上了,“不看了,捡重点的说说。”
言简意赅,不得违抗。
沈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座上的人,真的不是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啊。
无奈,沈荣只得更言简意赅地道:“经审问,从方清明每月都会向柳尚书奉上银票五千两。”
李怀瑾眉头深锁,还是拿过桌上的折子,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看得沈荣心头发紧。
“此次我等出来仓促,若是时间充裕且有皇命,要查他们,需得多久?”
沈荣恭敬道,“若要逐级审查,需得一年余。”
李怀瑾不由得有些发愁,一年时间太长了,会发生的变故更多。
见他都没招,沈荣拱手上前,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禀五皇子殿下,吏部历年审查大都笼统,不会细致入微,一年查清贪官污吏,也怕是查得清、贬得净而收不了场,何不先准备三年,等三年后科考,借机将朝中换血?”
三年……
可他还能的等到三年那么长时间吗?他,还有三年吗?
如果日后真的是李怀琛当上了皇帝,是不是就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朝臣、百姓对他口诛笔伐了?
一这样想,李怀瑾都想嘲笑自己磨磨唧唧。死过一次就变得如此惜命了,人不敢多杀,话不敢多说,连想法都变得瞻前顾后了。早不见了昔日杀伐果决的影子。
沈荣沉默一瞬,见丰怀瑾没有反驳,只当他是在思忖,马上接口道,“微臣认为,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哦?”李怀瑾不觉得扬高了声线,“为何可行?”
“历朝历代朝中贪腐牵一发而动全身,殿下心里应当更清楚,方清明一事得牵扯大半个朝廷。若真查出来了,我们收不了场,怕是陛下都不敢处置他们。”沈荣思索片刻,又道,“况且礼部尚书柳明村与三皇子走动密切,三皇子必定护他,而三皇子是当今皇后唯一一子,动辄到皇后那,不好打理。所以…”
“暂且放过柳明村,先将小喽啰捋清了。沈大人可是此意?”李怀瑾接过沈荣的话,摊开手掌,看着自己的手心。
“是。”沈荣拜倒,沉声道,“微臣还以为,可以从崔宏图入手。”
“沈大人见解独到。”李怀瑾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他面前,“如今冗州刺史大人被立案审查,刺史之位有谁代任?”
“暂由伢县郡守代任。”
听言,李怀瑾似是笑了笑,目光流转,最终落到沈荣身上,“吏部历年审查,是何时?”
沈荣拱手道,“十月末。”
“沈大人,还有一个月,你加官进爵的路不远了。”李怀瑾靠进椅背,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沈荣。
“卑职不敢。”沈荣听得背脊发凉,情绪有些激动地直接抬起头来,但对上李怀瑾微冷的眼神,旋即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沈大人不必忌讳。回都城后,我自会向父皇美言几句。别说销罪了,父皇还得赏你呢。”李怀瑾态度中肯。
“是,”沈荣马上恢复胆量,“微臣谢过五皇子殿下。”
平心而论,经过这些日子观察,李怀瑾尤其佩服沈荣的办事能力。单说他偷偷摸摸背着方清明待在客栈的这些日子,吃好的喝好的,方清明竟是一点察觉都没有。这当然得归功于沈荣了。
怪就怪他上一世实在糊涂,这么个能臣居然没有重用起来!任凭他与柳明村斗来都去斗到一条绳上,真是一大罪过!
“明日一早我便书信一封,沈大人等着消息罢。”李怀瑾淡淡道,“我们已经耽搁多日了,冗州的事务必尽快解决。”
“殿下急着回去?”言下之意,不和未婚妻谈谈感情了?
李怀瑾就惆怅这事呢,假装没听明白,自顾道:“身负皇命,该回去禀报。他日闲暇,再来冗州一游。”
沈荣明了,看来是谈的不太好。转而问道:“那方清明…”
“这两日若没什么乱子,押送回都城。”
话已至此,丰怀瑾着他退下。
他躺进床榻里,想睡却难以入睡,每每一一合眼,往事如潮水涌来,覆没了一片安宁的夜。
秋风起,总是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