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张小桌子摆在院子里,上面满满的放着七八个碗碟:一盘皮冻、一碟子凉拌豆芽、一盘油炸虾皮、猪肉炒莲菜、猪肉炒洋芋、烩豆腐、肉炒粉条、糖红薯。
大姑大姑父招呼大家都坐下,“照娃,你给咱去端饭啊。”三哥应承着,让我坐在凤仙姐旁边。“剩娃。看谁还没到?”大表哥向四周寻视了片刻,“我大姐一家子、二姐、凤梅、凤仙。我舅家,我姨家**。我......”
我忙说:“健健到他姨家去了,大概不来了。”
大姑夫说:“把娃叫一下。东头不远嘛。”
大姑说:“碎娃,不候了。”
大表哥就说:“开席啊。”
众人就动筷子,凤仙姐递给我一个馍说:“吃馍。”我接过来忙说:“好。”她又喊:“宝成,少吃些肉。”宝成在另外一个桌子被他大抱着,嘴里嚼着菜。姑父说:“别管别管。娃好好吃饭着。”凤仙姐嘻嘻嘻笑着,“吃的多了又害人。”转过头来问我,“文文,你学校窦老师还在吗?”我说,“教政治的窦老师?还在,你还知道他?”凤仙姐笑着说:“我也念了高中的。那是初中两年高中两年,稀里糊涂的背了两年馍就念完了,啥也没学下哈哈哈。”我笑着,“以前不知道,姐姐还念过高中的。”
一旁的凤梅姐说:“人家都是当年学校里的红人呢。要是考上大学,说不定还要上电视的。”大姐二姐都笑了,“老四是我姊妹里长大最心疼的。没上大学可惜了。”凤仙说:“我念书老师一讲就懂,书上的练习题都会做,但考试题一变就不行会了。窦老师说我是学习型人才,不是考试型人才哈哈哈哈。”
我说凤仙姐性格就是好。
她说:“我有撒说撒,遇见事不说心里不痛快。我娘老说我心里不藏事。”
凤梅姐笑着说:“小时候费手很,把人都能气死。”大姐问:“听说你家里种撒苹果?”凤仙说:“社会说北岸子都种苹果,咱原上也可以种,比种粮食强。”
凤梅姐问:“不是你堡子都配玉米种子?听说.....”
凤仙姐说:“配种子事,主要是贩子挣钱,咱们一亩挣一两千元,就是挣个下苦钱。北岸子种苹果一亩地能挣五六千元,现在载下树三年就挂果。”宝成跑过来,“来来,妈给我娃把鼻一擦。”用手捏着宝成的鼻子“擤”,宝成听话的擤了一下,她把手在空中一甩,在板凳上抹了抹,“走。寻你大去。”宝成手里拿着一块馍跑了。
大姐说:“现在大队叫人种苹果树,不种粮食,以后吃撒?我心里就是通不过。”
二姐说:“这都是外头(男人)们操心的事,咱每天把饭做好把娃管好就行了。”一个小伙子跑过了叫妈,二姐说,“修路,吃好了?一会还有浇汤面,你再吃几碗。”修路说:“不想吃了。”我说:“二姐这是你娃?”二姐说:“老不见面,都认不得了。修路,这是你舅爷家的,快叫叔。”修路不好意思叫了声:“叔。”我答应着,问“多大了?在那儿上学?”
大姐说:“十六了,不好好念书,到砖瓦窑做活。”
凤仙姐说:“大过年的别说娃。修路,你是下一辈年龄最大的,坐到那儿把你兄弟姐妹都招呼好。”修路呵呵呵说:“都是碎娃,菜一上来用手去抓,全剩下空碟碟。”
凤梅姐哈哈哈笑了:“小时候我婆教我们说口口:今儿说,明儿说,说到祭灶烙坨坨;今儿盼,明儿盼,盼到初一拉(吃)臊面。”
凤仙姐笑了:“姐你还记着小时候的事情啊。我只记得咪咪猫,山高遥。”我笑了说:“我听我婆说你小时候记的口口多的很。”
凤仙姐笑着说:“都忘了,现在都是我宝成说的。宝成来,给大家说口口。”有人把宝成抱过来,宝成背开:
“秃子牛,秃子马。
秃子娃上县去,秃子媳妇做饭去。
怀里抱着秃碎娃,后头背的秃二娃,手里引个秃大娃。
过路口别笑话,我屋还有个秃阿家(婆婆)。
门上栓个秃狗娃,锅行窝个秃狗娃,房上窝着秃老娃(鸦)。
哎呀哎呀我的瓜大大,撒爷拾下这一家。”
大家都笑了。
我问他:“宝成,谁给你教的这么好听的口口?”
宝成用手一指凤仙,“我妈教的。”
凤梅说:“我娃乖,再说一个。”宝成不说。
三哥端着盘过来,“姐把空碟子都撤了,一会儿吃面。”大姐二姐把碟子放上木盘上,“这是抹布。”大姐接过来说,“还讲究很。”就擦起来。凤仙腿一颤喊着:“大姐,你别胡擦,把油汤汤甩到人腿上了。”大姐嘿嘿笑着,“就你事多,你娃把鼻涕抹到你身上咋没见你喊叫?”
凤仙说:“鼻涕能洗下,油洗不下。”
三哥给桌子上放下三个小碗:盐、醋、酱。凤梅说:“没有辣子?”三哥说:“回锅汤,不放辣子的。”凤梅说:“没有辣子吃个撒?”凤仙说:“三哥的媳妇不吃辣子。”凤梅说:“我忘了,今儿都是媳妇们上灶哈哈。咱娘当老娃(鸦)撒了。”
臊子面端上来,我忙帮三哥下面碗,几个姐姐相互推辞着端上碗,“吸溜吸溜”的吃起面来。凤仙又叫“宝成宝成,面香很,快来快来。”大姐说:“别叫了,碎娃少吃一点没事。正月里油水大。”
凤仙说:“这娃就爱吃肉。来来,有肉呢。”
宝成跑过来,吃了一丝挂面,“没肉。要肉肉。”
凤梅笑了,“今儿是你妗子做饭,没放肉啊。”凤仙瞟了一眼四周,“三姐别胡说,让彩琴听见小心挨骂。”三哥端面过来,“不好意思,刚才彩琴忘放臊子了。”凤仙端着碗哈哈哈了,“难怪我娃说没肉。光收礼不想待客哈哈哈哈。”
大姑父喊道:“凤仙,你是踏烂车底的杨排风。只要有你在,三个你哥都不得安生啊。”
大姑说:“今年是剩娃、守娃、照娃三个媳妇做的饭,我没管。你看撒甜(指有味道没有)不?”
凤仙哈哈哈哈着:“娘,都吃完了,饭甜不甜说了也没用了。”大表哥笑着说:“我就爱我碎妹子,说话难听有好听,吃个饭都让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