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伯让“他姑父”炕上坐,络腮胡子说,“我吃烟,不上炕。”让白脸上炕。白脸说:“大过年铺的新被褥,弄脏了让家里人冬天洗,不好意思的。”
五伯笑了,“你是她谁?心细很哈哈。”
络腮胡子说,“他是秋草她碎爸啊。叫五魁。你看快五十了,看着像二三十哈哈哈。”
五魁说,“友明哥老和我说笑哈哈哈。”
络腮胡子说:“你今天是‘正点’,我是亲戚,我是吃席谝闲传的。五魁,你说是不是。”
五魁哈哈哈笑,“五哥,咱这户大啊。我看帮忙都是自己人。”
五伯说,“不敢说是大户,陈王村五社主要是杨、刘、赵三大姓。姓杨的最多,分东杨家和西杨家,咱这是东杨家。”五魁问,“全是一户吗?”五伯说,“不是,现在不知道了,听说几百年前兄弟三人到了这地方。现在不排班辈了。我们是一户,我爷一辈是兄弟三个,到我这辈兄弟八个。”
五魁说,“那你这一辈为十二的是咋排的。”
五伯说,“那是和掌门子一起排的啊。还亲着,没出五服的。下一辈男丁十五个。就是我们八个的。原来在一起过日子的。我二哥是当家儿。五二年没分家时,有六十口人,一百二十亩地。”
友明擤了一把鼻涕说,“县里还有染坊。”
五伯说,“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当了几十年富农,在村子都抬不起头啊。现在日子好咧,原来的富农吃过撒?”
五魁说,“你堡子孵鸡的收入好,听说一年挣好几千?过年后就该开始了吧?建军也干这事吗?”
五伯说,“年轻人都干收鸡捣蛋的,现在没人爱做庄家。每年正月初五已过,鸡娃场就开了。去年一共开了七家,今年听说几家子要干的,大概有十几家吧。”
五魁说,“这是个技术活啊。陈王村孵鸡有多少年了?”
五伯说,“几百年了吧。咱原边有个车三沟,听老人说是乾隆年间,河南人车三逃荒到陈王村住在坡上窑洞里,开始做孵鸡娃的生意。现在大家都叫这沟为车三沟。”
五魁取了一只烟点着了,连连点头说,“以前不知道的。今天听五哥一番话我才明白了,原来以为你堡子自己传下来的。”
健全在院子叫,“快。抬箱子了。健健好有谁?娃们都干撒去了。”
健健拉我去抬箱子。我说,不想去。健健说,“我给教育说了,没人抬箱子不耍就没意思咧。还有远远,咱四个人,两人一台。”
我说好吧。
教育和远远说让他们先来,我们看着点。就抬了一个箱子到了新房门口,“重的的很,要帕帕。”
屋子里两个妇女答应着,“抬进来,抬进来。”
教育说,“先说好,给几个帕帕,再往进抬。”
圆脸的女人说,“先抬进来,就是个帕帕么,看把小伙累的。”
长脸的说,“就是的。帕帕的事好说。咱今天就是给人帕帕来的。就怕你不要的。”
远远说,“咱就给人抬到炕上再说。”教育说行,两个人就把箱子抬到炕上。
圆脸女人,“给两个。”
教育说,“不行,太少了。”
远远说,“一人十个。”
长脸女人说,“那有这么多帕帕?一人两个。”
远远说,“不行,不行。十个一个都不能少咧。”
圆脸女人说,“你们还没有抬上来,就要帕帕的。二嫂,你太让着人咧。”长脸便不言语。
教育坐在炕沿上,用手扇着脸说,“说不好就不抬。”
我进去说,“你两个痛快一点,不要磨磨唧唧的。”
圆脸女人说,“你看,大堡子人就是讲道理。现在都是文明社会么,有撒话就好好说,达成一致你好我好,喜事喜办多好呀。”
新媳妇穿着红红的对襟衣服坐在炕角光席上,一直面朝墙壁不看外面,象和这些事情无关。
教育不高兴了,冲我喊着,“你是替谁说话呢?今这事不答应就不行的。我也不和你过来过去的说了,一人十个。”
远远附和着,“十个十个。”
教育说,“咱都别喊叫,我提议让新媳妇说,一人几个,咱就几个行不?”
圆脸女人说:“这是和她无关,我说了算。”
教育说,“不行,不行,就让新媳妇说。我认了。”
秋草听着嘻嘻嘻的笑咧,不愿转过头来。我们在屋里屋外都起哄喊,让新媳妇说让新媳妇说。
秋草给圆脸嘀咕了一句,圆脸说,“好,咱君子一言啊。说话算话,两个箱子一起说好吗。大家都同意啊。不准反悔。”
教育说,“不反悔。让新媳妇说。”
秋草转过头来,脸红红的说,“一人一个。”就哈哈哈哈笑了,圆脸女人和方脸女人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远远一下子急了,“不行不行。”
我说,“太少咧太少咧。”
健健说,“教育这瓜子。咋能这样?咱不抬咧。不抬咧。”
圆脸女人笑咧,“这是你们说的啊。”
教育脸一红“哎”打了自己一耳光。
秋草嘻嘻笑咧,“耍不起吧,还来抬箱子?赶紧抬,不抬一会就没有机会了。”
十二爸叼着烟在门外喊,“别耍了,厨子都急了,一会要吃饭。健健快一点啊。”
教育红着脸说“已经已经”了,要远远和他一起抬,远远不愿意。
秋草说,“一人两个,不丢人。赶紧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