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星期天新买的书丢了,整整一个下午,象失了魂的鬼一样。
他自言自语说,我还没看完,看完了不要了都成。
化学老师在讲台上唾沫星子四溅讲有机物,又是写又是画。她提了一下裤子,喇叭裤下摆太长,总是被皮鞋踩住。“大家听懂了吗?”她用拿粉笔的手撩了一下眼前的乱发,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个白道道。
肖明迷迷糊糊应答:听懂了。
化学老师诧异了一下:你听懂了?……你讲一下你是咋理解的。
肖明也诧异了一下,我不会。
教室一阵哄笑。
有机物是生命产生的物质基础。谁要是能把有机物学懂了,化学就没问题,肯定能考上大学。老师说着,用眼睛环视了一下教室,没人笑了。
肖明红着脸一言不发,发现老师胸前红毛衣上粘了一小片稀饭已经结痂,与红毛衣很不相称。
晚上在通铺上,肖明挨个问:你拿我的书了?看见了没有?
什么书?我有书,要你的干啥?
谁说课本?星期天到新华书店买的……肖明急的用手比划着。
肖明不是本地人,讲话怪怪的,我经常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每个星期回家,他总会拿一些很有特色咸菜,象豇豆、萝卜一类的咸咸的辣辣的,很香,很好吃。肖明很小气,不太愿意让我们分享他的美味。我也不理他。
肖明认真跟我讲了他上午那离奇的想法:老师也是喝稀饭的,老师的新毛衣也和我一样没洗干净的-----都是有机物。
我觉得他神叨叨,我不对化学感兴趣,重要的是年轻的化学老师远没有属于母亲辈的语文老师漂亮。
什么复习资料,让他如此着急?
肖明却给我痛说革命家史:自己不是陕西人,祖辈在四川山里住,十年前从哪儿迁过来的。听北边媒人讲,陕西这边日子好过,他姐姐就嫁到汉陵公社来,条件是把其家人的户口全部迁过来,大队同意给划了庄基地,姐夫家帮忙给盖了房子。
现在好了,自己和父母过活,粮食不愁。家里保持四川人的生活习惯,家里全是腌菜味。
这个小小的四川人,带着改变命运的渴望,不远千里从大山里走出来,生活条件比以前改善了,但他的内心很苦,尽管他没有说,我能感觉出来,他的姐姐嫁给塬上老实巴交的农民。肖明肯定觉得姐姐是为了他,全家唯一的儿子而付出的。想到肖明平时猥琐、小气、胆小的形象,让人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他求我好好帮他提高学习成绩。
我连连说我不行。
你比我强就行。
我?语塞。
肖明其实并没有问过我学习方面的问题,我知道自己在班上学习名次,根本就没有帮助他的能力。空闲了,他跟我唠叨父母不易、姐姐辛苦等等婆婆妈妈的话。开始还好认真听几句,后来发现没有新意,就不愿理他。他尽管很努力,但学习成绩不好,人也愈加猥琐。
快毕业时,他让转交邻村女同学一封求爱信,未等我开口拒绝。他央求道:同学一场,帮帮忙吧。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的。
我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他求爱的那个女生,我们背后都叫她“奶牛”,体型比他大多了。
他平静的讲着理由:她长得胖,像头牛。我妈说了,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咱农村人都是下苦的,娶媳妇不是当年画看,“奶牛”通情达理、身体好---能干活、能养娃就行。我爸说了,日子是一天一天慢慢熬出来的,时间越长就越好了,过去的都是好年景。咱家就这情况,考不上大学到了大队,还定不下这样的好媳妇呢。
我的同情心一下子爆棚,连连说好好,并答应给他帮忙。
你的书找见了?
《性的知识》。他笑出声来。肖明和同学去新华书店买学习资料,旁边书架上放着一排《性的知识》,就好奇的翻了一下,上面好多解剖图看的人脸红。售货员在旁边来回转悠不停地喊:不买不要乱翻,损坏了要赔的。
肖明象作了贼似的交了钱,不好意思让同学知道,偷偷在被窝里看,看了一半就丢了。找了半学期,后来在抽屉里发现了,揉的不像样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草稿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