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然来临,不似显露勃勃生机的巫山大山脉,西南三十六国局势越发岌岌可危。天逐渐放暖,光愈加暖和。阿信也正在王镇恶诳时惑众,故弄玄虚的诱导下不舍昼夜地狂背书籍,直至三天后,倒背如流,滚瓜烂熟。
“酒麻木,你把它烧了吧!”阿信在拿到书后第三天大清早把《祭经》交到王镇恶手里。
王镇恶抑制不住,咧嘴而笑,掌中生火,把《祭经》烧成灰烬。直到《祭经》化成飞灰,阿信还在心中来回默诵它的所有内容,唯恐记忆中出现缺失。最后,在惴惴不安中终于发现酒麻木不怀好意的奸笑。
阿信若有所觉。
“你感悟到道气的存在吗?”王镇恶正襟危坐,难能可贵的姿势,什么也没做,更没喝酒。
阿信受宠若惊,咬牙守住即将崩溃的倦意。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交出了自己的成绩。
“存在?道气的存在?”阿信头脑轰然炸响,这几天的不懈努力难得只是为得把文字记得滚瓜烂熟,他严格按照酒麻木的指示行动,这还有错?
“没有!”三天三夜的倦意一扫而空,阿信身子不由得颤了颤。他很想撒个小谎,在酒麻木面前找到一点儿存在感,事实就是事实,他脱口而出。
“难道?”不计其数不祥的预感彻底激发了阿信的最强想象力,“不适合”,“天赋不够”,“力量不足”,“机缘不够”……想想都觉得可怕,他暗暗的把所有期望都押宝到《祭经》上,他的未来,十把刀的仇怨,记忆中的蒙昧……他极欲拨开云雾见日出。极其短暂的时间中,他悬心中天,等待着王镇恶的判决。
突然,王镇恶微微一笑,淡淡说道:“那就对了。”他仔细地观察阿信神态的青红紫白,千奇百怪的变化,暗自偷笑,“我把其中很多片段顺序更改,你自然不得其意,无分毫领悟。《祭经》猛恶,以你根基悟性,擅自修习,只会引邪入体,自取灭亡。”
阿信在幽冰天火之间备受煎熬,突然地如获重释,人竟失魂落魄,恍如隔世。半晌反省过来,再是大惊大喜,早忘记身困体乏,三夜无眠,惊笑道:“那还不快点教我!”
“不慌不忙,莫犯禁忌。”王镇恶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随便对阿信晃了晃。阿信眼前顿时一花,神思朦胧,身子恍去,倒下了。
“晚上有好果子吃了!”王镇恶神吸一口气,“去鬼魂坡布下九煞九阴聚灵狱,先为小子开光。”此时王镇恶神采不佳,高深修为,玉将传人也挡不住紊乱的道心,在孽天苦海沉浮。王镇恶确定阿信身怀异血,极佳的修炼体质,按照正常的修炼方法,不出十年,阿信也能大成。
不过,现在,他要缔造一个神话,一年之内打造出一位媲美鬼怪教护法祭司的角色。他极力往好的方向去想,克制他压抑心底的自私感,培养抵抗鬼怪教的力量,挽救西南三十六国,如此作为,人间正道都会支持他,算不得自私。
影子岭往东五百里,鬼魂坡,古战场遗址,现已化废成墟。
王镇恶身背更天月,肋挟臭小子,纵地金光,穿云破月,一道明光径往鬼魂坡落下。
破气裂空声起,溅起阵阵灰尘,经久不散。王镇恶双瞳开玉眼,恶名汹汹鬼魂坡在他玉眼面前展出庐山真面目。
初一子时,鬼道大开。鬼魂幽幽,阴差晃荡,黄泉小卒借道,地府阴兵穿行,百鬼众魅祸乱聚集,木魑山妖举窝扎营……群雄妖魔鬼怪似在进行一场誓师盟约。
鬼魂坡曾名尸煞凶关,为三千年前尸鬼国第一险关。尸鬼国民风奇异,崇尚尸体鬼魂,对尸类魂族有过深刻研。尸军尸将,魂奴魂战都是尸鬼国研究成果,借此发动战争,入侵他国,建立辽阔疆域。人间血统改造,身体改造的成果与该国对尸类魂族的研究有千丝万缕的研究。
“曾经的尸煞凶关在韩智极大洪流术的术式下,连同十万守关大军一同被埋葬。”
王镇恶阴风傲立,俯瞰凄荒惨野的百里鬼魂坡,仰望乱世巨才韩智极大洪流术创造的奇迹。相传韩智极修为顶绝,几近羽化。
身兼七门绝技,其中以大洪流术修为层次最盛,传说能号令天中风雨雷电四象之神,泼雷滚雨,起风击闪,配合人间大法施展的千山瓦解,山崩石裂,集天时,地利,人和共同发动的顶级大术。
覆灭一关一都城,埋葬十万百万众不在话下。王镇恶自叹不如。
王镇恶浩然正气,十丈之内,妖魔鬼怪不侵,魑魅魍魉不入。此时他微动眼神,眉头紧皱,神色凝重。
“初一阴类集体会盟?自古阴类素来不和,水火不容,为何能冰释前嫌,聚集一处?”王镇恶遥望百里鬼魂坡。
三千年前尸煞凶关早已埋没,覆盖百里流石逆土,千百年寸草不生,生灵皆无,十万亡灵怨气冲天。放眼望去,如同置身黄沙异域。曾经的险关恶要,如今的鬼巢魂窝。
“难道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恰在此集会。”王镇恶猜测道,“西南三十六国,再也难以找到适合《祭经》开光第二处优良鬼巢。”鬼魂坡对《祭经》而言,有无可匹敌的优势。
《祭经》是炼气异书,与寻常炼气籍有云泥之别。寻常炼气籍不过是在灵山大川,福泽胜地,洞天宝穴吸收自然道气进入本我界,加以精粹炼制,形成自我道气,与人对敌时,以不同形态,或者辅以兵刃法宝对敌进行攻击。而《祭经》,则是以三灾九难,阴煞封邪,亡人鬼魂聚集之地,夺取鬼魂亡人道气。
鬼魂亡人道气不是自然道气,属于炼制道气,残留生前亡者意志,掺杂神念神识,更有神魂混迹。
自然道气绵柔温驯,炼制道气因有亡人之息,往往桀骜不驯,不受管服,逆乱反叛,多行暴戾。冲击修炼者本我界,残害体质,毁坏血统,控制修炼者意志,引其走火入魔,坠入魔道……
可以说,《死人心经》名副其实,百害而无一利。但王镇恶已暗下决心,一年时间,为反能教盟创造出一个得力干将。同时,王镇恶也预感到自身一场大劫在即。他既有培养玉将传人之意,也有闭关避劫,传播玉将之意的作用,更有几分事态发展到不可控情况下,为求西南苍生,不得已将阿信当作顶替灾劫的工具。
残酷的现实,玉将传人的大义,危难的局势,把阿信推入风口浪尖。
“黄泉,地府,净土,三大亡界势力俱有参与,人间百鬼众,木魑派,山妖族也都有宗徒,十万尸鬼国怨灵不得升天,全部受召在此。”王镇恶大致估算着鬼魂坡各方势力的构成,不由得心绪忐忑,“初一,三十阴气最盛,最合适《祭经》开光,绕过初一,只得等三十,人间破乱,时不待我。”
王镇恶内心不由杀心起,估算着鬼魂坡上各族各宗各势力阴类不下二十万,不过绝大多数亡魂弱旅,羸兵宵小,不足与敌。同时鬼海妖潮,满坡鬼魂中不乏领头精妖,雄壮猛怪,亡灵大将,王镇恶眼神扫过,足有上千,倒是与他有几合相较之力。
“玉将诸代传人还不曾与阴类打过交道,先找出众阴类的首领头目,再看有没有让鬼魂坡予我,商量的余地,实在不行,只能强夺硬取,拿下此地。”王镇恶当下决断,今夜鬼魂坡势在必得,“得罪阴类也在所不惜。”
阴类聚集,鬼风猛烈。玉将传人正气凛凛,没有阴类敢于靠近,即便有,也瞬间化为虚无。
众阴类早已发现王镇恶这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和他背负的危险凶剑,若是能将其杀死,在场众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能得其好处,但谁都不敢动。
阴类不弱,二十万之众,趁夜足以攻灭一个小国,但眼前这彪形大汉,他们还是不敢招惹。
王镇恶来有所图,不是来得罪众阴族。没商量的话,玉将传人也从没怕的。
阿信呼吸匀称,气息平稳,睡得香甜。王镇恶收去安眠咒,拍醒阿信,给他投食三只糙粑,一块干肉。
狼吞虎咽的小子,枯食都憋到了嗓子眼,喝了酒麻木的酒,才勉强下咽。扑面而来的煞风更加猛烈地袭上了阿信的面孔。饱食之后更加清晰的心神触感和喝酒之后愈发麻木的神经两相抵消,身体进入一种暂时的平衡。
“深更半夜,带我到这处?”阿信举目四望,黑夜深沉,天上稀星,身前一尺酒麻木只隐约看得清一个高大的轮廓。阴风阵阵,随之阿信的转醒,气息的扩散,众阴感知到弱者的存在,有机可趁的味道。
原本枯燥乏味的众阴誓师盟会,冷郁寂寥的阴众逐渐沸腾。阿信的改造血统被王镇恶术法无限放大,并掺杂几分挑衅疯狂的味觉。
“《祭经》开光。”王镇恶四平八稳,眼观鬼魂坡二十万阴众,神情自若,似一国之君检阅自己的军队,“你怕了吗?”
“开光?有你在,我怕个鬼。”阿信忐忑不安,更是不解,貌似汉子藏有心事,“深更半夜开光?好像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