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如果把我的结发妻子给休掉了，老家的人会怎样看我？金州城里的人会怎样看我？他们会把我看成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更有甚者，你是日本人，我娶了你这个日本姑娘，金州人会把我看成是日本人的忠实走狗，死心塌地地卖身投靠。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教育我的市民们做人，做好人？
慧子哭泣着说，既然你不想休掉你的妻子，按照你们中国人的传统，我给你当二房媳妇还不行吗？做妻你为难，我心甘情愿地做你的妾。
这个要求我也没能答应慧子……这个姻缘没能花好月圆，我和慧子两人的偷情从这时便开始了。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
我笑了起来，你讲话，我的眼睛不看着你，那是对你的不尊重。我的眼睛怎么啦？
刘允摊了摊手，反正你们法官都是这样的职业病，看谁都是罪犯。
我说，我真的没有把你看成是罪犯，我刚刚在想，你们民国时代的人那浪漫程度，一点也不比现在的年轻人逊色。
毕竟都是人吗，也毕竟都从年轻的时候经过。虽然我年纪轻轻的就当了金州会的会长，我却没有放纵过自己。当年的东北三省，经商的富人大都居住在金州城里。这里也是南北通商的水陆交通要道，是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在这样一个地方当地方长官，我能约束自己，不进烟花青楼，不进大烟馆。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我坚决不去沾染。相反，我在金州城里倡导发展教育，崇尚文化，崇尚文明。金州城自古就是个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明清两朝就出现过七十二位举人进士。但是，日本人统治旅大地区之后，他们进行的是殖民地文化，学校里不准教授汉语，从小学生入学开始，要我们中国孩子全部学习日本语。从小学，到中学，直到大学。他们已经形成了系统的教学体系，我们中国人已经没有办法办学。
但是在金州，一些有骨气的文化人，他们也没有放弃对我们的学生进行传统文化教育。从小教过我的梅先生就编写了一本《南金乡土志》这样一本教材，专门是给中国孩子读的。教材编写出来之后，是我奔走相求，请金州城里的有钱人出资刊印，让这本书成为教师和学生手里的教材和读物。就是在日伪统治时期，金州城的南金书院一直坚持开办，南金书院也为我们国家培养了很多的人才。客观地说，如果当年没有我这个中国人担当的金州会的会长，南金书院不可能开办下去。如果没有《南金乡土志》刊印，金州，乃至辽南的学生们就不可能知道东北地区的真实历史。许多传统的东西也不可能在金州继承和发展得这样好。金州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至今它也是辽南的一块文化的沃土，这里滋养了多少文化人，细细读读当今的名人录，你就能够知道。
按照你的说法，你对金州曾经做出过巨大的贡献？
刘允摇了摇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今天说这样的话，并不是替自己的历史开脱，我也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反思，才对你一个人说出来的。因为历史的原因，也是我做人做得不好，没有人听我说话。半个多世纪，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对我感兴趣的人。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你的心性和人性也都很到位的年轻人。所以，我愿意告诉你我的真实的过去……
听了刘允的话，我挺感动，我问，你能再给我讲讲你和慧子的故事吗？
刘允说，我和慧子一直也没能公开那种秘密的夫妻关系，也无法公开这种关系。背过人们的耳目，我们偷偷地在一起过夫妻生活。我对偷情的体会太深刻了，那种感觉即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得不去做。后来，我和慧子也习惯这样的偷情方式，因为偷情毕竟不能随心所欲，在一起的机会毕竟是有限的。于是，每当我们到一起的时候，我们彼此相当珍惜这点宝贵的时间，拼命利用这点时间，倾泻着自己的感情。当这一次的偷情结束以后，我们就盼着能有下一次。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绞尽脑汁寻找着偷情寻欢的机会。你知道，这样的偷情最可怕的后果是什么吗？
我没有偷过情，我哪里知道这样可怕的后果？
偷吃禁果最可怕的后果就是怀孕……我和慧子在一起做爱的时候，当然会想到怀孕这个后果，当然也想到了许多避开这可怕后果的方法。但在那个年代，没有药品，也没有工具。两个相亲爱的青年男女到了一起，他们互相表达爱情时，当爱情的火焰燃烧到了顶点的时候，他们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做爱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最后方式。可是，做爱当中最害怕事情就是我心爱的姑娘怀孕。我常常在做爱的过程当中发生痉挛，时常会冒出一身一身的冷汗。慧子她也理解我，每当这样的情景出现的时候，她就轻轻地伏在我的胸前，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抚摸着我的全身，她就会安慰我，她说，是我不好，是我把事情的后果想象得太可怕了。你尽管做吧，不要害怕我会怀孕，我已经有了不让自己怀孕的方法了……我不相信，慧子她这是在安慰我。
慧子用口唇轻轻地吻着我的肌肤，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象阳光下那和煦的春风一样。她说，自从我们俩有了这关系之后，我一直在寻找避免怀孕的方法。是我忘记了告诉你，我终于找到了避免怀孕的方法……我相信了慧子的话，那是我和慧子很难得的一次高潮。当高潮来临之时，慧子她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她采用的避免怀孕的方法就是用手指紧紧地按住我会阴处的输尿管，强迫着让精液倒灌回膀胱。可是，慧子她哪里舍得用力按我，愿望是好的，可惜无法做得到。可怕的后果出现，慧子她怀孕了。慧子怀孕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我，后来，她一直在民间偷偷地寻找中药打胎的偏方。她吃过偏方之后，差点出了人命。这件事情到底没有瞒过她的家人，佐佐木先生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大发雷霆，不容分说，把慧子送回了日本，他不能让未婚的女儿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他想把慧子送到国内去，把肚子里的胎儿做引产手术做掉。
那慧子回去了吗？
慧子不可能违背她父亲的意愿，她只能有这一个选择。她怀着我的身孕，在她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她乘上了回国的轮船。你想也没有想到，慧子她没有把肚子里的孩子做掉，她顶着压力，把孩子保留了下来。回国以后，就没有了慧子的音信。后来我才知道，慧子她没有到医院去，没有把孩子做掉，，她偷偷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两年之后，慧子她偷偷地回到了中国。当然，她的这次行动背着所有的亲人。当一个女人死心塌地地爱上了一个男人，她会不顾一切地做出她的奉献。那两年时间里，我的心都快要破碎了，我以为慧子再也不会回到中国了，不会回到我的身边了。那时，我也产生了一种憎恨，慧子她会不会从此以后就把我给忘记了，给抛弃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慧子她两年之后，抱着我的女儿，从日本国内又回到了大连，回到了我的身边。当然，慧子她不是光明正大回来的，她是背着她的亲人，费了不少的周折，偷偷地从日本回来的。她装扮成一个中国妇女的样子，在乡下租了一间草房子住了下来。这时，她才跟我联系……
听说了这个消息，你当时差点晕死过去是吗？
我没有想到慧子会回到我的身边，更没有想到她会带回了我的亲生女儿。当时，我也产生了辞去金州会会长的官职。凭着我留学生的招牌，我可以在满铁株式会社，在大连码头谋一个相当不错的职位。慧子她不同意我这样做，因为我在会长这个位置上干得相当出色，在整个满洲都有一定的影响。有了这个女儿，会更增加我们的感情，使我们的爱情更具色彩。我说，我是为了你和我们的女儿才想这样做的。慧子说，我是你的女人，也是你女儿的母亲。你是我的丈夫，是我们女儿的父亲，你只有把工作做得十分出色，我和我们的女儿才会感到骄傲。不要想得太多，女人就是为男人们而牺牲的。
慧子的话让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只能用我的实际行动来报答慧子吧。我正感激涕零之时，慧子提醒我，我们的女儿还没有取名字呢，你这个当父亲的为她取个名字吧。我们老刘家也不知哪辈的老祖宗留下了规矩，取名字越是简单越好。老的小的，一个单字作为名字。慧子说，一字最简单，那就叫她刘一吧。我说，我的老爷爷那一辈上，弟兄十个人，用的就是刘一刘二刘三刘四刘五……当作名字。其实名字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在乡下，好多人没有正儿八经的大名，叫的都是小名，什么二驴子，什么三秃子，什么狗剩子，什么拴柱子。要给咱们的女儿取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名字，那就用我的姓，用你的名，咱们叫她刘慧吧。
我问刘允，你与慧子在那样的时代做出了违背道德，大伤风化的事情，慧子的父亲佐佐木他会放过你们吗？
日本属于东方，他们的道德标准和生活习俗与我们中国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如果我和慧子这件事情发生在一个中国家庭，那将是一埸轩然大波，全家人都将为这件有伤风化的事而感觉没有颜面再生活下去，必须严厉地惩治不守规矩大逆不道的年轻人，肯定坚定不移地往死路上逼自己的亲生子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慧子偷偷地回到金州以后没有多久，佐佐木先生就知道了这件事。他费了很大的周折找到了慧子和女儿刘慧住的地方，他把流着眼泪把女儿和外孙女接回了家里。他希望慧子能原谅他，她吃了那么多的苦，他这个做父亲的心象刀戳得一样，痛疼得已经流血了。
慧子也哭泣着问父亲，爸爸，我也很对不起您。我让您生气了……佐佐木心疼地搂着慧子，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爸爸会更加爱你的……
夜已经很深了，天色也太晚了。我可以不休息，可刘允他毕竟是九十多岁的老人，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哪里有一丁点的困倦之意。我说，老爷爷呀，再美好的故事，也要一天讲一段，让人有个悬念。一下子全部讲完了，故事也就结束了。天这么晚了，我还要开车把你老人家送回狼窝去。我虽然愿意听你的故事，可我还是不得不打断你。今天到此为止，要知刘允与慧子会不会有第二个中日合璧的女儿，且听下分解。
刘允终于在我的劝说下挪动了屁股，他说，你也不能光听我讲；你也要给我讲讲法律。自从我替张王氏的那个官司打赢了以后，我家里天天都有人去。有的要我替他们写状子，有的向我咨询法律方面的问题。我不懂法，不能胡说八道。你有空，就给我讲一讲，给我精神精神。徒有虚名的事咱不干，要干就干个双赢。现在，并不是谁求到我，我就答应。
你的身份现在是不是也提高了？
刘允连连否认，合情合理的，听着有道理的，我在心里掂量着八九不离十的，我才答应人家。
你现在成了旧时代的刀笔吏，封建社会的绍兴师爷。
刘允低着头嘟囔着，其实我也不仅仅是个伪县长，象人们骂的那样，汉奸卖国贼。我也为人民做出过贡献，而且是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只不过是鲜为人知的贡献，史书上没有记载，当事人也昧了良心。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说,你也做过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事情?
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