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活,就是生而活着!
艰难的淘沙工作已经结束,王凤凤的身体累得快散了架。所幸的是,在这这几天淘沙时间里,芳琴帮着搭理家务和照顾欢欢,也算减轻了许多,但身上那股酸痛,还消除不了。每年到了淘沙季,王凤凤不仅身体累,也心累,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念头-改嫁!她感觉现在身体确实吃不消了,淘沙结束好多天,但身体还一点没有力气。像前几年,干完重活后稍微休息几天便恢复过来。王凤凤不由得向坏处想,自己年龄大经不住这么折腾了?生病了?她又想到强强和欢欢。强子马上毕业,毕业后就要面对结婚生子,有了孩子,难免需要自己,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欢欢还小,更离不开自己,万一有个不测,这可怎么办!改嫁,她想过,更怕。这哪有那么容易,这是伤风败俗,大街小巷骂你是耐不住寂寞的娘们!即使这个可以忍,舆论总会过去,万一这个男人对欢欢不好怎么办?强子不认这个爹怎么办?王凤凤想过无数遍,左思右想把好的坏的通通过了个遍。放一放,眼下身体不出毛病就好!还是解决眼前的腰疼,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
果园乡上有一家中医店,位于乡东边。中医店里的老先生有60岁,医术精湛,树有医德,人称王半仙。据说他的医术是先辈传下来的,名字在本乡乃至周围几个乡都响当当的。王凤凤之前看过几次病,效果也很好,对他影响也不错,价格也合适。所以,她舍去大医院,打算来这里检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这日,王凤凤吃过早饭后骑自行车往乡上看病。她慢慢地骑着车,冷风嗖嗖地冲撞着她,不断地冷削着她的脸,刺痛着她的手。她将围巾紧紧地包住脸,只漏了两只眼,手向袖子里伸,用衣服包住冰凉的手把。她躲避风,躲避冷,却怎么也躲避不了淘沙,躲避不了孤独。她不会哭,也哭不出来,她明亮的眼睛坚定地看着远方,车轮在破旧的柏油路上打着旋转。
大约过了20分钟,王凤凤便来到了中医店,中医店外表低矮,陈旧,木质门,门玻璃上贴了八个大字:中医世家,以德救人。她推动木门,木门像打的地桩似的不肯动弹,执拗着向里慢慢移动。
门开了,王凤凤走了进去。
中医店内陈旧,却张罗有序。排排中草药箱整齐地排在正中央,左边放有两张干干净净的床铺。在中央柜台处,站立着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他便是人称王半仙的王大夫,至于真名叫什么,很少人知晓,要不喊他王大夫,要不就是王半仙。
“王大夫,不忙呢吧,这几天我腰酸背疼的,你给我看看什么问题”王凤凤走到柜台前问道。
老中医满头白发,脸部白净红润。他放下手中的笔,摘掉眼镜,瞅了瞅她,走出柜台说“你坐在那边”。他步伐很敏捷走了出来,尽管身体有些微胖。
“还是你这里暖和,外边真冷”王凤凤坐在了门口左边的椅子上。
“是要暖和些,我们开药店的,要保持好温度,这样对病人有好处,你哪里疼?”
“主要是腰背地方,就是在淘沙之后,难道是累着了,但像以前歇息几天就能恢复过来,这次已经过去好多天,一直不见好转,我心里犯嘀咕”王凤凤用手指着腰和背的位置。
王大夫隔着衣服用力捏王凤凤的背说道“这个地方吗?”
“对,就这个地方,酸痛那种”王凤凤说。
王大夫又揉了揉背部,用力按压“按压时疼不疼?”
“不疼,你揉的地方感觉不疼了”
“让我看看你舌苔”老中医拿根压板压住舌头,打着手电检查“你身体透支太厉害,但没事,你这是劳累过度,湿气过重,拔罐能帮助更快恢复,有助除湿。再开几副中药回去熬熬喝就好了,没大问题”。
王凤凤紧张的情绪恢复平静,脸上露出了笑容,她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吓坏我了,还以为身体要垮了”但她听到拔罐,拔罐岂不要脱掉衣服,她想这怎么使得。她本想拒绝,但想想这是看病?如果这样回去,万一病情再加剧可怎么办。哪还顾得了这个,拔吧。哪有看病不脱衣服的,打针还要露屁股呢!
“那就给我拔罐吧”王凤凤说道。
“那好,你躺在里面那张床上,把上衣脱掉,露出来背即可,我去准备拔罐的家伙”王大夫边说边走柜台拿拔罐的家伙。
王凤凤脱掉上衣,紧紧地包裹住身体,她趴在床上,只露出来一个雪白干净的背。
王大夫拿着设备走过来,开始拔罐。“大妹子,说实话,淘沙那种活,怎么能是女人干的,这种活还是少干的好,女人身体本来就虚,经不住这么折腾呀!”
“趁现在还能动,年轻,这不想干些活”王凤凤微笑着说。
“再这样干下去,身体受累,会出问题,切记”,王大夫一顿操作后,在王凤凤背上安装了八个罐。他出来了,拉上了帘子。
王凤凤躺在床上。八个罐使王凤凤整个身体热起来,还带着些微痛,每个罐里像有颗长大的苹果,红的透顶,看着随时要爆。一个大火炉在旁边,紫蓝色的火苗呼呼地向外蹿,使整个中医店充满温度。王凤凤趴着,看着店内的玻璃窗户,窗户上贴着一对鸳鸯贴纸。顿时,脑海里突然闪过海生的影子,她默默地流下了泪,这泪五味杂陈!今年,她和刘发财是淘沙结束最晚的两个人,其实王凤凤是最晚的一个人,刘发财本早该结束,就是为了王凤凤!在快到终点一段时间里,刘发财已经感觉到王凤凤快支撑不了了,所以他打算剩下的帮她来淘,她好回家养养身体。王凤凤不愿欠这个人情,坚持自己来淘,不要刘发财帮忙:你已经帮的够多的了!王凤凤不让帮,刘发财执拗就是不走,两人在东神河里就这样一连淘了两天。这个风景可成为张巧凤在村子里的话题:他们两有一腿,迟早的事情,纸里包不住火的。这些话慢慢传到李英子的耳朵里,李英子本就怀疑两人有问题,再加上这几天亲眼所见,就更加心里不是滋味。她跟刘发财闹,哭。刘发财只说:还债,还债。李英子在旁边大发雷霆,闹得更凶了,哭的更响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看你迟早还的是肉债!刘发财感觉不是滋味,借酒消愁,喝的酩酊大醉。他想到海生,就悲愤不已。要不是海生,自己可早就不在人世了,而这个事情又有多少人知道呢,说了又有谁相信呢!那一年,河堤决口,他和海生一起抗击洪水。河水波涛汹涌,像狮子大张口,随时可能吞没任何一个物体。更糟糕的是夜间又下起了大雨,更加增加了抗洪的难度。那夜,电闪雷鸣,河水呼啸。村里老幼妇女退到月牙山上,汉子们抗击洪水。那夜,刘发财背着沙袋填补缺口的时候,脚下未稳,一头栽向了河水中。旁边水性好的海生看到了,毫不思考,一头扎到河里营救,才保住了发财的命,而海生却痨下了哮喘病。海生平时沉默,并未向他人说起此事,但发财是记在心里!在村里人眼中,发财和海生只是光着腚玩到大的好朋友,这种情到不了帮王凤凤。在刘发财心中,这是恩人,给予王凤凤的帮助,这是报恩,一辈子还不完的恩!
冤家路窄,她也恰好来了。
“半仙,我腿疼,帮看看。”一个女人喋喋的声音传遍了整个中医店,瞬间惊醒了睡着的王凤凤。王凤凤忘不了这个声音,对她尖酸,刻薄,散播她谣言的那个声音。她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保持安静,免得被这个女人-张巧凤发现,若是发现她这样躺在这里,不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了。此时的她像小偷一样将头缩在了被子里,不?她自己更像偷情一样隐藏在被窝里。
“奥,你呀,坐在这里,让我看看”王医生走出来,引着张巧凤坐在椅子上。王凤凤感觉到,张巧凤就坐在与自己一帘子之隔的椅子上。她更加屏住呼吸,但更要保持呼吸顺畅,免得憋出咳嗽声。
“哪里不好?”王大夫半蹲着捏住张巧凤的脚说道。
“哎呦,这里,脚踝这个地方,好疼”张巧凤发出一声尖尖的疼痛声,但那声音里似乎又带着一种矫情与卖弄。“王大夫你的医术好”张巧凤躺在椅子上,盯着王大夫。
“你是扭到了,不需要太多治疗和处理,无大碍”王医生和张巧凤说这话时,猛地一扭将脚踝纠正过来。随着张巧凤“啊”的一声,空气瞬间凝固了。火苗呼呼的向外蹿动着,烤的人心直痒痒。“你们男医生是不是都这么坏,也不给提前打个预防针,就猛地来这么一下,让我们女人怎么受得了”张巧凤躺在椅子上,脸部朝上,还大口大口喘着气说道,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疼痛中走出来。
“要是给你提前商量,还怎么捏,你不更疼,我给你说话是故意让你转移注意力,好捏脚”王大夫站起身来,走向柜子前“我再给你开副膏药,消炎止疼的,回去贴三天就好了”。
“你们男人就是坏。”张巧凤娇声娇气的说。
“回去避免多走动,但也要适量活动活动”王大夫如没听见她说话一样,按照一名合格医生在对病人讲注意事项。
王凤凤呼吸压抑了很久,感觉一股热气正要从喉咙处向外窜,似乎马上要爆发。但她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避免暴露自己,以免被这个坏女人发现。她感觉这股热气越长越大,喉咙处越来越痒,像火山储蓄体内的能量,等待突破的那一刻。“咳,咳”这股热气还是冲破了王凤凤的防线,突围出来,爆发了。她不敢再有第二次的爆发,她屏住呼吸,她藏进被窝。
“哎呦,王大夫,你们这里还有人呢?”张巧凤站起身来,向里探了探脑袋。“有人在拔罐呀,王大夫原来还会拔罐,有时间我也过来拔个罐”
“拔罐好处很多,消除疲劳,去湿气”王大夫迎合着。“这位好像也是你们村的,你们应该认识吧”王大夫在旁边加说道,但他却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不相往来的两个女人。
“奥,是吗?我看看谁呀”张巧凤快速就向里看。王凤凤将头蒙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背。“大夫,这谁呀,怎么还不让看了,”王凤凤说着向前瞅着,拨了拨被子才发现,这拔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王凤凤。“唉,我当是谁呢,王大夫,我走了,你们继续”王凤凤一瘸一拐地笑着走出了门。
“怎么说话的,什么继续,真是个神经病!”王大夫站在柜台处气氛地说,又向前移动些朝王凤凤方向说道“你们不搭腔,还是有怨气?”
“不搭腔”王凤凤简单地回应了三个字。她心里清楚,张巧凤又要在村里满大街吆喝宣扬这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