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实在太过蹊跷,按道理我在三院中并无仇敌,是谁对我下了这么重的手?我才来这里应不至于得罪人,我只觉脑袋疼痛,想不出个所以。为避免此类事情再发生,我每日白天坐到烧炭间门口,晚间也宿在园中的角落,以监督园中的一举一动。这日夜深,我将园中炭火添置齐备便坐在石凳上休憩,这小小的花园如同温室一般,让人丝毫察觉不出冬日的寒暝。沉夜中无数爝火燃烧,万点明灭。困意渐升,我竟趴在石桌上睡去。等再醒来只觉手臂酥麻,正起身搓揉,却见前方廊庑下立有人影,吓得我差点叫了出来。脑子清醒瞬间便看见二少爷穿着寝衣站在廊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今晚夜色颇佳,白云飞度,瞬息万变。等我回过神再看向他,却见二少爷冷冷瞥我一眼,吓得我连忙垂目恭敬的站了起来。正不知所措,忽然听见少爷身后的木门一声轻响,我余光便瞥见瑛姑娘拿着大氅柔情脉脉的披在了二少爷身上,又将下颌紧靠在他宽厚的肩上,共赏夜色。或是被眼前的温情打动,我不自觉的抬起了头呆望二人,恍然间以为面前的是对世间寻常夫妻,艳羡之情油然而生,更为自己的境遇感怀不已。
未几,风扫云渐开,月上蕉窗。正在我犹豫要不要退出小园之时,便见着二少爷抬手握住了他肩上的玉手,拉着瑛姑娘回了屋。我看着关合的木门,暗笑自己自作多情,之前竟会怀疑二少爷对我有意思。我摇了摇头便在园中找了个角落睡下。
次日我正睡得迷糊,却觉脸面一片冰凉,又闻一股酸馊味传来。我起身发现不知是谁将一张旧抹布扔到了我脸上。我茫然的看着前方,便见三个长相标志的姑娘立在我眼前。
“这就是那位攀上二少爷的晚舟姑娘啊,啧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呢。还以为如何了得,竟是如此貌若无盐啊。怎么?睡这儿想守着二少爷呢?做梦吧你。”其中一个衣着光鲜的丫鬟说道。
“绿依姐姐,跟她费什么话呀?你看她来了三院二少爷有搭理过她么?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另一个丫头不屑道。
我茫然的看着她们,原来那位就是绿依呀。便起身行礼:“绿依姐姐好,二位姐姐好。之前听瑛姑娘提起过绿依姐姐,当时便觉姐姐是个玲珑剔透的美人,如今见面果然如沐春风。”我不想在三院跟任何人结仇,只得拍起了马屁:“前阵子是妹妹不好,连累了姐姐受罚,担心了好一阵。后来听瑛姑娘说她已收回成命,才觉放心。可心里一直觉得对不住姐姐,今天既有机会碰上姐姐也是妹妹的缘分,请姐姐原谅妹妹。”这话虽然套词一堆,但我却是真心道歉。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估计她也不会接受。
“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花言巧语。”绿依怒斥道。
哎,果然不行,我也不想跟她们多费口舌,便行了个礼准备离开,谁知绿依旁边那位未说话的姑娘直接推了我一把,让我差点一头栽到了炭笼上。还好我反应快,立马侧过身去,饶是这样,我的手臂也蹭到了炭盆边缘,呲一声被烫红了一大片。三个姑娘见状哄笑起来。
我愣了半晌,只觉心中甚累,不想再和任何人斗下去。手臂上渐渐强烈的痛楚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抬头那三人早已离去,我默默起身又将炭笼中添了不少炭火,才回了二院准备梳洗吃饭。虽说我每日都睡在园子里,但好歹也是个三等丫头,若被二少爷见着我灰头土脸,估计也没好果子吃。也不知今日是不是时运背,等我梳洗完,又将手臂上的伤简单包好,来到二院厨房,却连残羹冷炙都不剩,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我叹口气,没精打采的往三院走。却又在游廊听到两个小丫头说二少爷今晚要去胭脂姑娘的厢房过夜,让早做准备。一个激灵我立马回到了现实,昨夜所见太过美好,让我不禁为自己的境况感到难过,心生颓丧。不想两个小丫头的八卦让我瞬间意识到自己是在万恶的旧社会啊,再这么颓下去,死得可就是我了!如此一想,不由恢复了往日的生气。谁知这时肚子一阵咕噜,让我立马蔫儿了气,一阵晕眩瞬间从脑袋蔓延开。完了,这熟悉的感觉,是要低血糖了啊。在现代的时候,低血糖是我的老毛病了,本以为来了这里原主身子强健,即使吃的再差也没犯过病。没想到今日没吃早饭,瞬间血糖就低了下来。无奈我只得弓起身子,扶在墙边。却感觉自己站立不稳,坐到地上的瞬间看到秦安向我走了过来,我只能一边喘气一边扯着嗓子喊:“秦护卫!帮帮我!”
秦安似乎不着急,慢悠悠的走到我面前问:“怎么了?”
“秦…秦护卫,我低血糖了,我需要糖。”
“低血糖?”
“脾虚…我要糖…厨房!”一阵心悸让我没了耐心,朝秦安断断续续吼出几个词。
“我不是小孩,没有。”说完秦安也不动弹,只在面前看着我。
我此时已无心再理他,只听见胸前心跳不止,希望自己能够忍受过去。还好这次情况不算糟糕,没过多久我便恢复。秦安见我好转起身,扶了我一把便离去。我瞪着他的背影,心想真是个怪人,在这儿干看着也不愿帮我。
过了三五日竟是发放月例的日子,拿着沉甸甸的钱袋我心情大好,连忙托钱妈妈帮我换了碎银拿去伙房还债,又给翠姑捎了一袋桂花糕,这么久没见,不知她过得怎样。银两最后虽所剩无几,我却觉心满意足。没想到正在我高兴时,有小丫头来传话:“胭脂姑娘请姐姐前去叙话。”
咦?我和胭脂姑娘并无交集,她为何要找我?思索间我已来到了姑娘的厢房,见胭脂姑娘坐于太师椅上,便向她跪下行礼。谁知我跪了半日,也不见她动静。不免腹诽道:“这是要给我下马威啊。我什么时候得罪她了?”。突然想到来三院前的那晚,正是我坏了她和二少爷的好事,这是找我报仇来了啊。心中不由一紧,不知她要如何待我。正想着怎样应对,却听见她发话:“你便是晚舟姑娘了?”
“奴婢只是个小小的烧炭丫头,姑娘叫奴婢晚舟是折煞了奴婢。”我连忙示好。
“听说这个名字是二少爷给你起的?”
“不过是少爷嫌奴婢没有名字,随意给奴婢的称呼罢了。”我心中叹口气,这是来找我争风吃醋呀。
不想胭脂却不接话,问道:“听说你之前只是二院小小的杂役,受了少爷的宠幸才来这三院的?”
“请胭脂姑娘不要听信外头的流言,奴婢并未受过二少爷宠幸,奴婢来三院不过因为和瑛姑娘关系不错,姑娘荐了我来的。”我连忙编了个理由搪塞道。
“怎么我听说,本姑娘入府那晚是因为你才没能给少爷侍寝的啊?”胭脂这话声音不大,却句句透着狠意。
“奴婢冤枉啊!这些流言不过是有人见着我平白从二院调了来,跟姑娘挑拨的。”我辩解道。
“既是他人的挑拨,你如何证明呢?胭脂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只要能让胭脂姑娘相信,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比如…划了你的脸?”
我没想到她这么狠,直接想毁我的容,踟蹰片刻说道:“若划了奴婢的脸能让姑娘相信奴婢,奴婢愿意。”我和二少爷的流言一早就传了开,我一月前就来了三院。但胭脂姑娘一直没有发作,却在今日叫了我来。想必是要等着伺候了少爷,真正成为其房中人,摸清少爷的脾性后才来发落我的吧。既如此在意少爷的恩宠,应该不会在承宠不久就将传言中受过少爷恩宠的丫头给毁容了吧?我没有其他办法,只得赌这一把。这姑娘看着也是个狠人,单单委屈求和恐怕不能使她心软,反而让她以为我虚与委蛇。她狠我只能比她更狠。
胭脂拿着锋利小刀向我走过来,我心跳如鼓槌,吸口气直接抬头望向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让她看出一点畏惧。胭脂似乎有些惊讶,却没停手,小刀贴向了我的脸。我脑袋瞬间一片空白,心想:完了,我又把自己玩儿脱靶了。估计这次没有第二个瑛姑娘来救我了。谁知我脸上没事,手臂却被胭脂一脚踩住。她用力在上面狠狠的碾了起来。我闷吭一声便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强忍着疼痛。胭脂踩的是我前几日被烫伤的地方,须臾手臂的袖管便红了透。我颤抖着说不出话,却依旧神情坚定的望着她。
“记住,我就算是个赠妾也不会白白受人欺负,成为笑话。”胭脂收回了刀,转头用刀柄挑起了我的下巴。
“是,奴婢记住了!”胭脂既这么说,必是要杀鸡儆猴,以免日后众人轻视了她。未来日子恐怕不好过,与其任由她折磨我,倒不如我主动道歉,以免她下手太狠。便继续说道:“无论流言是不是真,奴婢都愿意受姑娘的罚,以儆效尤。自请每日跪于园中,举茶认错。”
胭脂似乎不满意还想说什么,却见秦安进了来说道:“胭脂姑娘,二少爷请你到前院去。”
我一听松了口气,二少爷这次真算是救星啊!
“今天先饶了你。”胭脂瞪我一眼便上前等着秦安带路,却见秦安说道:“我还有别的任务,请叶儿带胭脂姑娘去吧”。叶儿便是新配给胭脂的贴身丫鬟,正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闻言赶忙带着胭脂出门向前院去。
秦安看一眼我说道:“走吧”
我站起来哆哆嗦嗦的看了看手臂上的伤,秦安却不耐烦的拉上我往外走,我一看这不是回烧炭间的路,便问他去哪儿。秦安不答只一路把我带到了前院花园,只见瑛姑娘和一众人坐在亭中。瑛姑娘见到我和秦安很是吃惊,又看了看我手臂,连忙说道:“你这手怎么了?”
我不敢说是胭脂弄的,只得说自己不小心将伤口蹭开的。
“二少爷请了林太医和齐大夫来问诊。太医同少爷在里面叙话,我们正陪着齐大夫赏园子呢。”瑛姑娘看了看秦安,见秦安微微点头,便继续说:“不知齐大夫是否方便帮我这位妹妹看看她手上的伤?”又让我给旁边一位青衣男子行礼,
“医者父母心,没什么不方便的。”男子态度温雅,说着便从药箱中取出纱帕,又隔着纱帕轻轻端起了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揭开我臂上的袖管查看,不一会儿便将伤口处理好了。
秦安这是专门带我来看大夫?能来前院那必定是二少爷允准的,他们怎么知道我会受伤?二少爷为什么会让我来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