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洒在相拥而眠的二人身上,一片明光灿烂。夜秋恍惚睁眼,浑身感到一种十分熨帖舒服的疲倦。
他回忆着昨夜的种种,一抹浅笑划过嘴角,轻轻侧头,望着身旁的齐程,可爱的睡相,白皙的皮肤,长长的睫毛,凸起的喉结……
“喉结!”夜秋顿然一惊,紧忙掀开被子,这一掀,他彻底惊魂了,惊的他从床上滚了下来。
齐程似是感觉到了凉意,蹙着眉睁开眼,望着地上的夜秋和床上的自己,面色铁青瞳孔急扩,情绪败坏地说道:“我杀了你!”
夜秋闻声脸色骤变,粗鲁地骂道:“你个鳖孙儿,昨儿个明明是你……污我清誉,我和你拼了!”
两个都只是呛声地对骂着,谁也不曾真的动手起身,屋内瞬时寂静无声,若不是店小二敲门送洗脸水,这两人怕是会一直僵持不下。
将店小二打发走,二人迅速地整装出门,夜秋火急火燎地逃回自己的房间,齐程则一个人烦躁地走到后院,唤出了腾贵。
“尊王,您可算召唤我了,属下有急事向您……汇……报。”
腾贵虽是风尘仆仆而来却是苦不堪言的断字一句。
他见到齐程比他还要愁眉不展,甚至满面愁容、面色苍白,眉目间流转的尽是惶惑不安。
见此,腾贵很是担心地问道:“尊王,您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了?我怎么感觉你今日的法波忽阴忽阳、忽上忽下,如此的不稳?”
齐程满心都在为早晨的事余栗未尽,更是心烦意乱、烦躁不止,听腾贵如此一语,竟也开始察觉到异样。
他开始聚气探着自己的法波,探着探着,原本苍白的面色瞬间变成了铁灰色,惶惑地倒退几步,声音极具怒意地说:“他竟能利用荡魔大帝的法波提升了棺材菌的阴力,甚至还用提升阴力的棺材菌乱了我的法波!”
“尊王您刚才说什么?先不论至阴克阳的棺材菌是个多么稀罕的宝贝,您竟然还说到了荡魔大帝的法波?那个曾经的六界霸主荡魔大帝?竟然有人体内有荡魔大帝的法波,甚至还可以利用荡魔大帝的法波,您不是在逗我吧?”
腾贵一惊非小的念叨着,见齐程闻声不答,腾贵也未顾及满脸艴然不悦的齐程,继续问道:“尊王您说棺材菌的至阴之力扰了您的至阳的法波,那,弱弱地问您一嘴,您现在是男还是女?”
腾贵无心之语竟惹的齐程狠厉一瞪,威厉森冷的眼神吓得腾贵踉跄后退,后退中竟无意察觉齐程身上的钟情禁有所松动不牢,于是疑声问道:“尊王,您身上的钟情禁怎么松动?这个禁制不是只有你的七世怨侣才能破吗?难道,您找到了您的七世怨侣了?”
腾贵的话听的齐程又惊又喜。他苦苦寻觅了六世,每次靠近,他的心头人都以不同方式殒命,短暂的相遇像雨后蓝天上的彩虹一般,很快就消失,变成了一种记忆中的印象,这印象萦绕心头,总是让他屡屡惆怅。但是现在,这些过去曾幻想过的游丝断缕,突然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像无声的春雨悄然洒落在他的心田,巨大的感情潮水在他的心潮澎湃起来,爱的暖流漫过了冻土地带,新的生机便勃发了!
腾贵见齐程怒容转喜色,脸上也灿出一抹微笑,道:“不知尊王的七世怨侣是什么样,我还真的想见一见。”
齐程心中原本春化了的生机勃发被腾贵一句轻淡的话语就轻松打回冻土地带。他回想着昨夜的点滴零星,回忆着初见夜秋时的种种,一种凄入肝脾的痛感油然而生。
此时的他,犹如二月残花、八月露降、衰荷半倾、万里飞霜,已无半点生机可言。
齐程的眼中突然暗淡了许多,声音低沉地说道:“腾贵,你方才说我的禁制只是有些松动对不对?只是松动并没有完全被破对不对?”
腾贵歪着脑袋眨着双眼,半天才恍然点头,道:“嗯呢,只是松动没有被破,您自己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齐程闻声似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仔细、再三地探着,几经反复,他长舒一气,道:“你先回吧,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确认,有事我会再传你。”
齐程一语疾声转身就走,腾贵心急手快一把抓住了齐程的手腕,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齐程体内的法波吓到,未再开口已然惊愕。
而齐程不语不笑,推开腾贵的手朝着客栈内堂便快步而去。
腾贵见齐程彻底没了身影这才恍然惊醒,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地说道:“尊王,其实我有好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昨儿个不止你逃婚,新娘也逃婚了,这回彻底将两家人惹怒了,尊母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您自己可要保重啊!哎,我竟然还有工夫担心您,昨儿个事情一出,冒充新郎的我已经是尊母眼中钉肉中刺了,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腾贵絮叨说完,便垂头丧气地遁地而走。
不知是不是他走的太急,惊的安静的四周疾风掠起,疾风掠过,周围的一切又安静非常,安静到可以听到偶尔一阵清风掠过,槐树沙沙作响的声音,几片落叶从树上飘落,还未落地便已消失不知了去向。
齐程快步入堂在堂内找寻着夜秋的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处找到了双眼发呆绝望惆怅的夜秋。
齐程将内心的嫌弃稍作调整,快步走到桌前拉开凳子坐下,还未开口,夜秋就哆哆嗦嗦,双手抱在胸前,怯怯地盯着齐程。
齐程见此也不再开口说话,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秋。
两个男人目光相持良久,还是夜秋率先开口:“关于昨夜的种种我想阐明一点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要色别提,我的话说完了,该你了!”
齐程略带嫌弃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怎么想的?还要钱要命又要色的?你个落魄神仙,没神格没主宫最多就是个二无产品,怎么方才那番话一说出来就立刻给自己升级了呢?”
夜秋仍是双手抱胸,身子打仰,道:“升级?什么升级?”
“二无产品升级为三无产品,没神格、没主宫、没脸皮。”
齐程的话使得夜秋一股酸涩的心情翻上心头,顿时就像吞了一口难咽的苦药,让人胃海翻涌恶心难挡。
夜秋一脸厌嫌地说道:“和你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还真是冬瓜皮当帽子霉上了顶。亏得大爷我历劫时投过蟑螂,生命力顽强才不至于轻生,骂我没脸皮,我看你才是天宫里扔画像,丢人不知高低!”
夜秋的呛声并没有激的齐程怒气回呛,反而眼中闪出一丝惊诧,不知觉中竟抓起了夜秋的手,道:“你历劫时除了蟑螂可还投过牲畜?可做个惨死君主?”
被齐程突然抓住,夜秋更是一脸厌嫌,身子越发的打仰,将齐程的手挣开,道:“看你长得似模似样的,做事还真是野狐狸撒尿!”
“野狐狸撒尿?何意?”齐程怔地一问,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他在骂你!”
不知何时酒醒的翳阳神君缓缓走到桌前推开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碗便喝。
夜秋不屑的一别头,继续说道:“又来一个!还真是狐狸嫁黄鼠狼!”
一语毕之,翳阳神君即刻抓起夜秋的耳朵道:“小崽子,你给我好生听着,一字一句都听仔细,”翳阳神君忽然松开夜秋的耳朵,手指如利剑一般对着夜秋的胸脯说道:“你吞入体内的棺材菌是至阴之物,至阴之物不好好压制会反噬你的身体。而且,我也不想瞒你,你吞掉的棺材菌里有荡魔大帝残存的一丝法波,你不但不压制还敢肆意利用,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了。你体内荡魔大帝的法波虽然很少,但却不弱,你不好好将其压制,一旦肆意使用外露出来就足够给你招致杀身之祸,就像那些枉死的镇民一样,横死惨死不得转生!”
夜秋怔怔地望着翳阳神君,半晌不动,犹如僵死,终于缓过气来,有气无力地问:“既然我体内已经有荡魔大帝的法波,为何不利用这丝法波将剩余的全都找齐?”
翳阳神君被这句听上去有些荒唐的话噎的张口结舌,半晌没回上话,状甚狼狈,终于回话,显然有些不安,但是义正词严:“你知不知道荡魔大帝的法波威力如何?如果你不知,我权当你一时戏言,如果你知,那我就要好好规训规训你。”
“我自然知道那股力量的强大,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得到!”
“我看你要造反!”翳阳神君怒吼一声,齐程即刻起身挡在他与夜秋中间,对着翳阳神君鞠身一拜,道:“先别急着动怒,先听他把话讲完!”
见齐程委身相劝,翳阳神君满脸僵硬的线条顿时缓和起来,他沉声一叹,道:“讲!”
夜秋倍显尴尬地躲开齐程,坐到了翳阳神君的对面,他没想到齐程会委身帮他,于是平缓了呼吸才慢慢说道:“收齐残余法波,然后再将其封印。”
“呦,你小子竟然有这胸襟?到手的便宜不去占?”
夜秋并不理会翳阳神君的嘲讽,继续说道:“我爱占便宜不假,但我更爱惜生命。入月以来命案频发,就说明现在已经有暗黑势力在暗中收集法波,若我们在知情之下无所为,那六界之中将会有更多生命枉死。一旦法波被这些暗黑势力得到,那遭横的就不再是单单人间界,将会是整个六界,甚至稍有不慎还会迎来千年前的那场浩劫!千年之前我们有荡魔大帝以身殉道保全六界众生,可千年之后呢?我们有什么?有你这个虽是鸟身实则本性蜈蚣的异类?还是有那个自称修罗战帝实则是个热闹处卖猪,尽干些败兴事的鳖孙?我们没有了荡魔大帝,纵使有依法治界的法督办,那帮恶势力有力量在手还会忌惮法督办吗?还有最人让人生畏、喜欢嗜血杀戮的魔界,千年之前就是他们挑起战火,如今荡魔大帝法波再现,你敢保证他们不会有什么动作吗?他们是不是这几次屠镇事件的幕后黑手我们不知,他们是否已经偃息旗鼓我们还不知,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将残存法波收齐,浇灭他们的欲望之火,才能避免六界不再被荼毒。”
夜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回答听的翳阳神君惊喜交集。
翳阳神君眼中的夜秋一直都是厚颜无耻、插科打诨、不学无术只会聚众豪赌、吃肥丢瘦,偶变投隙之人。如今听到他字字珠玑掷地有声的发言,竟对他心中起敬,刮目相看。原来他也是一位有着浩然之气、心有傲骨、心系苍生之人。
一缕阳光打在夜秋的脸上,照着他明亮的脸上,那额、那眼、那嘴、那鼻,竟勾的齐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夜秋见二人闻声不语,继续说道:“我话都说完了赶紧给点掌声和褒奖啊!”
“掌声?褒奖?你方才那些话不是出于本心?”
夜秋将翳阳神君怀疑的挑眉捋顺捋直,道:“别怀疑,方才我说的那些话句句肺腑悃愊无华!”
“句句肺腑?看你一副宛然奸计得逞的样子我怎么这么不相信你口中的悃愊无华?”
夜秋闻声掩面一笑,一手成拳轻轻打在翳阳神君的胸前,道:“不愧是活久见老的都要掉牙的存在,上述那番话有真心更有私心。真心,的确是想避免六界遭祸,私心则是一旦我将残魂收集并封印,我便可凭借此举一举晋为九级,就不用了在这个破地方与一群落魄神仙为武了!”
面对夜秋如此厚颜无耻的坦诚,翳阳神君只能选择沉默视之。
夜秋见气氛骤然冷却,便哈哈大笑起来,接着突然止住了笑声,起身朝着门外走去。笑容突然戛止,好像他的笑和他脸上如同电闪一般突然出现又猝然消逝的表情,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无关。
夜秋还未走到门前,心头忽然涌上一种热辣辣的感觉,热辣感消逝后,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整个人随即倾斜在门框上。
“夜秋!”心急的翳阳神君一个箭步跨到夜秋跟前第一时间替他止血调息。
“你在什么东西上设置了禁制?”
翳阳神君焦急地问着。
夜秋将翳阳神君从自己身边轻轻推开,沉声说道:“我没事,只是设在骡子子身上的禁制突然被破心脉被震了一下而已,无妨,小事一桩!”
“在骡子身上设禁制?搭错神经了?”
齐程嘲笑一语夜秋狠狠一瞪,两个男人再次四目相对。
“两个大男人收敛点,这么肆无忌惮打情骂俏不觉得臊吗?公共场所注意点形象!”
翳阳神君嘴角一撇浅笑地说着,夜秋与齐程却有些急了,同时喊道:“谁和他打情骂俏,臭不要脸。”
翳阳神君闻声摇头一笑,继续说道:“你没事在骡子身上瞎搞什么禁制?怎么的,当年当驴子没当够,这世准备和骡子搞一个心心相惜同甘共苦?”
“他真的投过牲畜!”齐程心中一惊。
夜秋并不理会翳阳神君调侃一语,反而神色凝重地说道:“骡子身上的禁制被破,我担心是我任职的城隍庙出事了!”
闻声,翳阳神君即刻说道:“详细道来!”
夜秋皱眉一笑,继续说道:“在去关铎镇的那日我等何以知的时候遇见了两头骡子子,那两头骡子平日里来往后山和镇子,很熟悉后山的情形,我就想让骡子帮忙在后山给那几位落魄神仙找些吃食送去,毕竟吃土伤身,就这么的才在骡子身上设置的禁制方便我和它们沟通,现在禁制被破,不知是不是庙里出了事。”
夜秋一语毕之门外便传来了骡子的咴咴之声,夜秋即刻走到骡子跟前,捧着骡子的大脸焦急地问道:“是不是庙里出事了?”
驴子闻声口中的咴咴之声越发急躁嘹亮,夜秋听着骡子的阵阵咴咴声,脸色也从最初的平和演变成了苍白皱眉。待骡子的咴咴声落毕,夜秋轻拍了骡子的大脑袋随后转身对着翳阳神君和齐程神色紧张地说道:“庙里果然出事了。”
“它说的?”齐程指着门口的骡子好奇的一问。
夜秋脸色暗沉地点点头,随即声音低沉地说道:“这只骡子是来传信的。”
“传信?你懂兽语?你果然投过牲畜对不对?”
齐程震惊的三连问,夜秋只是深深一叹,继续说道:“这只骡子告诉我我任职的破庙方才被一个法力高强的妖怪攻占了,抓了里面的衰神,并破掉骡子身上的禁制让它给我传个话,如果想救衰神换回神庙就在太阳下山前交出我体内荡魔大帝的法波,否则就杀死衰神毁了破庙。”
“这么快就盯上你体内的法波,看来,他们的动作比我们想象的要快的多了。”翳阳神君说完还不忘看了一眼夜秋身旁的齐程,齐程只是错愕地望着夜秋,眼神里尽是复杂之色。
“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牵连他们,衰神本就体弱,不能再让他出事,我现在就去救他。”
夜秋说完就朝着城隍庙方向走去,却被翳阳神君抓住胳膊,轻声说道:
“我让何以知陪你,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翳阳神君关心一语,夜秋却轻佻浓眉,道:“你不和我一起吗?”
翳阳神君摇头,道:“我有要事去找你姑姑!”
夜秋鄙视一瞪,啧啧而道:“何以知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就知道吃,我那破地方除了土可没有能供他吃的东西,我自己去!”
夜秋说罢就大步朝着城隍庙走去,齐程见状立刻跟了上去与他并肩同行,边走边道:“我随你同去。”
夜秋虽尴尬、嫌弃万分,但转念想到齐程的身手也只好强压尴尬厌嫌之意与齐程并肩快步地走着。
翳阳神君见他们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唤来了何以知,对他严肃而道:“从今日起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夜秋保他平安!”
何以知颔首一拜,道:“徒儿谨遵师命。”